在虛幻中秤出真實


三、



在一棟充滿了西裝筆挺的男女來來往往、每一人都踏著匆忙腳步的商業大樓一樓出入口內部的走廊,我站立在靠近對外櫥窗的一個位置,一名穿著灰色西裝、提著公事包、戴著眼鏡的男性,目測三十餘歲,出現在眼簾,腳步也十分匆忙。我雙手交叉置於胸前,見到對方,行走上前攀談。

「冒昧打擾。請問你是溫水河任職的小學,外包工程的營造商代表吧?我有一點問題想要問你。」我開門見山地說。

「啊?你是……」西裝男性看了看手臂上配戴的手錶,回。

稍晚時分,正午,天空艷陽高照。在一間泡沫紅茶店,內部靠近透明櫥窗的座位,我又忙著與另外一名穿著藍色襯衫的男性交談。藍色襯衫男性坐立在我的正對面座位。

「『溫水河』這個名字你還記得嗎?」我問著對方。

再稍晚的時間,天色逐漸進入了黃昏。

這天是休假日,我在陸續探訪了幾個人物之後,回到了自己的住家。我的父母外出旅行三天,因此整個家中此刻只有我一個人。

我獨自一人坐在自己房間的一張椅子,落日的餘光從百葉窗透入房內。我拱起雙手合十,一邊思考,回想著這幾日以來所探訪獲得的情報,接著,我想到了昨天在溫杜生教授的住處談話時,溫教授後來提到了「課題分離」的部分。

「越是親近的人,就越需要做到『課題的分離』。」當時的溫教授是這麼說的。

「你聽清楚了。所謂的『相信』,其實正是一種課題分離的行為。相信別人,這是你的課題,可是別人對你的期望與信任要怎麼反應,卻是別人的課題。如果不把握這個分際、劃清界線,還要一意孤行地將自己的期望強行加諸在別人身上,立刻就會變成一種騷擾式的『介入』。」

「假設對方並沒有如我們所希望的那樣去行動,你還能不能相信他?還能不能愛他?阿德勒所說的『愛的任務』之中,就包含了這樣的提問。」

「關於自己的人生,你所能做的只有『選擇一條自認為最好的路』。另一方面,別人要對你的選擇做出什麼樣的評論,這是別人的課題,你是無法干預的。不要介入別人的課題,也不要讓任何人介入你的,這正是阿德勒心理學的劃時代觀點。」

時間回到現在,房間內,我回想到這裡,溫教授當時的論述,還記憶猶新。

「課題分離……」我坐立在椅子上、拱著手掌,一邊思考,一邊脫口而出。

我整理著此刻盤旋在腦海中的所有線索。

校舍的頂樓……

覆蓋住的舊棉被……

不容易引人注目的水溝……

軍中退伍……

學校教室的工程弊案……

文件被某人取走……

學校廁所通往頂樓的天窗只能容納一人出入……

特地到頂樓談判的動機……

溫水河的出軌事件……

每一個人對於溫水河的評語都完全不一致……

思緒跑到了這一塊,一剎那之間,彷彿所有的線索都連結到了一起。我握緊了雙掌、睜大了靈光一現的雙眼。

「原來是這樣……線索,都連結上了。」我脫口而出,表示。

我立刻從座位上站立起了身子,跑到一旁的桌面上拎著自己的背包,小奔跑地出了房門、繞過客廳,抵達玄關,拿起鞋櫃上的布鞋進行更換。匆忙準備外出。

當我才剛打開自家大門門扇的那一刻,一名女性的樣子突然映入眼簾,對方似乎因為我突然開門的舉動而嚇了一跳。

沒兩秒,對方恢復了冷靜,注視著我,禮貌性地點了個頭。這名年紀大約中年的女性正是溫水河的前妻─柳小青。

站立在門口,我注視著對方,面無表情,打消了原本要外出的念頭。

稍晚,回到了屋內,在客廳,只有我與柳小青小姐二人。柳小青拎著提包、四處打量著客廳的擺設,好奇地伸手觸碰擺放在沙發旁邊小桌子上的一塊玻璃雕飾。

「別碰那個。」我冰冷地說。

她原本要伸出手觸碰、把玩,聽到我這麼說,又停止了動作。愣了一下,隨即恢復了冷靜,露出一個微笑。

「怎麼了?事到如今,還要調查我前夫的事情。」柳小青一邊說話,一邊行走到其中一張空曠的桌子,將手上的提包先行擱下。

「事到如今嗎?」我問。

「畢竟我前夫失蹤,是十年以前的事情喔。」柳小青回。

「溫教授的說法,說妳其實很愛慕自己的前夫。」我說。

「我最喜歡他了。」柳小青露出一個意味深遠的微笑,答。

「真的是這樣嗎?」我又問。

「失去重要的人的時候,而且是遭遇不測去世的時候,人是會迷失自我的。」我說,「會為了自己之前是不是做了什麼而迷惑,如果自己沒有做到的話,就會譴責自己,承受後悔與悔恨的巨大壓力。然後,那個,不管經過了多少年都不會褪色,更不會說出『事到如今』這種話。」

柳小青臉色一變,撇過了頭,不發一語。

「妳從一開始,就沒有活著的人的痛苦。」我繼續說,「沒有遺書、沒有死亡的真相,卻可以得出『有前夫的作風』這樣的結論。」

柳小青沉默了一陣子,突然冷笑了一聲,問,「你到底想要說什麼?」

「妳是想讓大家都誤認為,溫水河是因為工程弊案而被相關利益人士殺害的吧?」我挑明了地說。

柳小青的臉色開始變得鐵青。

「在知道了溫水河打算揭發工程弊案,而被既得利益者盯上的這件事情的妳,就利用了那個。妳把溫水河握有文件的事情,告訴了一個江姓的營造商代表。因為溫水河失蹤之後,文件極有可能仍在他的宿舍。這時候營造商勢必會不擇手段取走文件。」我說,「再者,溫水河出軌的事情,其實在發生的一開始,妳就已經知道了吧?因為出軌的那個對象,那名女性義工,也是妳安排的。」

「我問過那間小學負責管理義工的單位,代表的一位金姓先生說,那名女性義工當初是自己來應徵的。她有著豐富的相關經歷,當時是友人陪同一起來應徵,不過那一名友人後來沒有到職。我給對方看了妳的照片,對方已經證實那一名友人就是妳了。也就是說,妳跟這名第三者,在更早之前就已經認識了。」我表示,「我沒說錯吧?」

「於是,就成功創造出了『因涉及利益而被既得利益者謀殺』的情況。」我說到這裡,頓了一下,「溫水河……是妳殺的吧?」

「約了他要談出軌的事情,利用話題私密當理由,把他誘導到了頂樓,再殺害了他,不是嗎?因為是信任的人,所以他對於約在頂樓這件事情,也毫無防備,於是就上了鉤。」我雙手交叉置於胸口,繼續說,「巧妙地操縱情報,玩弄人心於股掌之間,怪不得,就是得不出溫水河的人物形象呢。」

柳小青沉默了好一陣子,突然噗哧一笑。

「呵……你是不是傻了?」柳小青轉而注視著我,說,「這不全都是你的想像嗎?」

「課題分離。」我突然脫口而出這一句。

柳小青一聽,愣了一下,「課題分離?」柳小青投以疑惑的目光。

「這是阿德勒心理學中所提到的觀念。」我淡淡地回話,「妳的事情我總算是知道了,怎麼樣都無所謂了。我真正感興趣的是,給予妳操控人心的智慧,引誘妳鑄下大錯的『那個人』。」

我語畢,轉身注視著對方,「有這個人吧?」

「剛才『課題分離』的質問,顯示出妳完全沒有涉獵心理學領域的概念。也就是雖然在圖書館工作的妳,實際上不常看書。溫水河的生前住處,據說有擺放了幾本個體心理學書籍,但狀態還很新,雖然積滿了灰塵,但卻沒有任何摺痕或記號,表示沒有翻過幾次。也就是妳們兩人都沒有心理學的知識與興趣。但為什麼他的房內還有這些書籍呢?有可能是別人送他的吧。」我解釋,「也就是有一個真正懂得心理學的人,同時認識妳與溫水河。這個人……恐怕就是在妳的背後操控著的人吧。」

「在妳背後的那個人……是誰?」我再度質問了一次。

柳小青臉色鐵青、充滿憤怒地持續瞪著我。

「回答我!」我提高了音量。

窗外開始傳來細雨拍打地板與遮雨棚的聲音,戶外似乎又開始下起了毛毛雨。我看了一眼窗外,一時沒注意,柳小青見狀,突然轉身匆匆搜索起自己提包的內部夾層,取出了一把利刃鋒利的水果刀,水果刀因著燈光刀刃閃過一抹光輝,柳小青再轉頭目光凌厲地瞪著我。

我把注意力轉了回來,才剛注意到對方,還來不及反應,柳小青便雙手捧著水果刀,迎面以小奔跑的姿態衝了過來,使勁全身的力量刺了過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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