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、
在試場,我、孟欣小姐、李浩然先生三人正對恃。
孟欣小姐瞪著李浩然先生,但似乎也明白我們的質疑。
「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。你這段話是意圖想要製造混亂,原先六號就丟出了內定的疑慮,你只是加以利用,想分散我們的注意力,並藉此找機會牟利。別人越是互相猜忌,你就越有牟利的空間,可以把我們各個擊破。規則只是說明了『不可以弄髒或破壞自己的考卷』,但並沒有說『不可以弄壞別人的考卷』。雖然考卷被別人弄壞應該是不會被淘汰,但這樣一來我們也無法作答,你就穩操勝券了。你是想要趁機搶走我們的考卷、再撕毀掉吧?」孟欣小姐說。
「別白費功夫了。這裡到處都是監視器,你如果用武力搶取,行為一定會被拍下來。到時候離開了現場,你一定會收到我的律師函。這間公司在第一場面談時就提過,他們很嚴格要求刑事紀錄,你應該不會想冒險吧?」孟欣小姐看著對方。
「不管你們相不相信,我不是內定人士,而且我也不會這麼容易被淘汰。」孟欣小姐強調。
「去。」李浩然先生聽了之後,臉上抹過一份不以為然。
「現在這種狀況,大家也不可能相互合作了。現在只剩下最後三分鐘,我也不認為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人身上會對解題有什麼幫助。不管有沒有內定,我們都沒有多餘時間去探究。依我看,最後的時間,大家就各食其力、各安天命吧。」我語畢,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「最後的掙扎是嗎?」李浩然先生苦笑,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。
孟欣小姐見狀,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,但仍沒有減低提防與警覺性。我們三人都重新把目光放在考卷上的題目,李浩然先生跺著腳跟,顯得越來越浮躁。
我們始終毫無頭緒……時間,一點一滴地流逝。
「嗶、嗶、嗶─」計時器的聲音突然在這時候響起,我們三人頓時屏息以待地把視線看向計時器上顯示的數字……原先倒數著的數字,現已呈現「零」的畫面。
我與孟欣小姐都以嚴肅的表情盯著計時器,原先精神緊繃的李浩然先生,見了此一畫面,一切都來不及了,他再也擠不出一絲笑容,眼眶泛紅、無奈地吐了深深的一口氣。
他將考卷拿起手中,再看了一眼計時器,下一秒,開始流露出一種自暴自棄的笑聲。
「哼……哼哼哼哼,哈哈哈哈哈……」李浩然先生的喉嚨持續吐露出這種諷刺性質的笑聲,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十分沉重。
「就這樣?這樣就結束了?我費盡心思、好不容易來到最後關頭,這樣就沒了?這到底是什麼鬼測驗!根本就沒有正確解答、根本就是這間公司在耍我們!王八蛋!」李浩然先生萬念俱灰之下,終於崩潰地朝監視器大吼,一股憤怒油然而生,徒手將考卷撕成兩半,瘋狂地再撕、再撕,撕成了一條一條碎碎的紙張,往一旁的空中撒,喘著激動的大氣。
紙花紛紛飄落到地板上,天花板的攝影機,鏡頭的紅燈閃了一下,拍攝到了這一畫面。
廣播突然響起了。
「五號淘汰,請離開現場。再重複一次,五號淘汰,請離開現場。」廣播中的男性聲音表示。
頓時,李浩然先生愣住了。
「為什麼……」李浩然先生瞪大了泛紅、又不可置信的雙眼,呆滯了一下。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的腦海,他舉起手臂上戴著的手錶,看了一眼。那是一款同時具備刻度與電子顯示的精緻男錶﹝手錶外型是圓的,左側有三個圓圈是刻度,可設定三種時區。右側有一方形區塊是電子數字,有顯示出時、分、秒﹞,在「秒數」的區塊,數字正以「二十」、「二十一」不斷持續推進著。
剎那間……李浩然先生恍然大悟。
我見狀,趕緊也從自己的包包中拿出手錶、看了一眼。
原來如此……計時器是從完整的六十分鐘開始倒數的,所以就算畫面的數字歸零,但就連「剩餘的零分鐘」一樣也是有六十秒。當初主考官只是說「時間一到就淘汰」,並沒有說「數字歸零就結束」。換句話說……現在還是在測驗狀態。
感應式自動門開啟,年長的管家走了進來,拍了一下李浩然先生的肩膀,請他出去。心灰意冷的李浩然先生垂著頭、跟著管家一同離開。
我與孟欣小姐不約而同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,我低頭再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手錶,最後的幾秒時間也結束了。
時間真正地結束了。
弔詭的是……二人離開之後,感應式自動門並沒有關上。只見,不一會,一個嬌小的人影踏入了考場。
我與孟欣小姐見狀,不由得顯露出震驚的表情。
是一張熟悉的面孔,女性,面無表情地,站在我們二人的面前。
「鞏月娥小姐……」我注視著對方、不可思議。對方這時候也抬頭、看了我們二人一眼,眼神深邃。
下一秒,西裝筆挺的男性主考官─張宏,也從外頭踏入了考場內,似乎相當恭敬地站在鞏月娥小姐的旁邊。
我先站了起身子,拿起了考卷、走向對方。
主考官當初的話語聲音,迴響在我的腦海。
「第一,禁止離開這間房間。第二,禁止使用任何的通訊設備,手機、對講機、平板、計算機,全都不可以。第三,禁止對測試卷造成任何的破壞、摺痕、汙損。第四,考試時間計時六十分鐘,從我講解完畢、踏出這個房門的那一刻,計數器就會開始起算。時間一到,沒有通過測試者將立即淘汰。」
接著是季和予小姐與陳宇強先生的對話。
「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性,會不會……我們打從一開始就被耍了?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我是指錄取的人選有沒有可能一開始就被內定了?」
「這位老闆本人十分低調,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本名是什麼、長相是如何?需要在公開場合露面的部分,也都是由那位名義上的負責人代為出面。內部的員工貌似也被下達了指令要保密。所以甚至還有人懷疑過,到底有沒有那位藏鏡人的存在?」
「據說那位老闆平時在公司,各項部門的業務都喜歡親身參與,而且十分嚴謹。這樣看來,這次的徵選是那位老闆本人的意思,這個可能性很大。」
我回憶到這裡,已走到了鞏月娥小姐的面前,後方座位的孟欣小姐仍是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畫面。
我與鞏月娥小姐的視線交會。
「真正的解答是……『等待』。」我舉起考卷,說。
「果然是這樣。」後方的孟欣小姐,也從座位上站起身子,用似乎終於落下心頭一個重擔的口吻,插話。
「並沒有限定要在這六十分鐘之內解答,這題目的目的是……希望我們用未來的漫長時間去體會答案。所以,只要等待到時間結束,就可以通過測驗。」孟欣說。
服侍在一旁的主考官─張宏先生,笑了笑。
「當人在密閉空間、受到時間限制,與周圍都是陌生的競爭對手的環境之下,會尋求各種手段爭取目的。但我們的需求是真正細心、冷靜,並且沉得住氣,能夠在任何環境之下,做出最準確的判斷的人才。」張宏先生說明。
「我有個問題。」我表示。
「請說。」張宏先生回。
「即使如此,有人發病也可以犧牲?」我不吐不快地問。
「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受到妥善照顧?」張宏先生問。
我愣了一下。
「我們在這棟建築原本就配置了醫護人員、也有完整的器材,與附近的醫院也有合作。陳宇強先生在第一時間就已被送往最接近的醫院,現在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。」張宏先生一邊解釋,一邊拿出手機,撥打起電話。
「他現在在線上,你要跟他通話嗎?」張宏先生將手機地到我的面前,笑了笑,問。
我注視著那支手機,螢幕上顯示著一串號碼與已接通的畫面。
「喂。」手機的另一頭傳來一名男性的聲音─是陳宇強先生的聲音。
「我們老闆平時如非必要、不喜露面,面對媒體、面對股東,穿什麼都行。她是一位幹練的商人,但對於出名卻不感興趣。她十分重視這次的徵試,所以親自參與了現場,希望可以找到真正能夠協助我們的人選。而你們二人現在合格了。」張宏先生接著說。
「藉以就近觀察現場的應徵者?」我問。
「是的。」張宏先生回。
「你們願意……接下這份工作嗎?」公司的老闆─鞏月娥小姐,打破了沉默,注視著我與孟欣小姐二人,開口問。
我轉頭、望向孟欣小姐,我們二人的視線互相交會了一下,互相微笑,並不約而同地注視老闆與主考官。
「我們開工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