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─虛?實?─
一、
莊怡潔是我的一位大學同學,畢業之後我們失聯了好一陣子,很湊巧地,在我於「ATT 4 FUN商場」任職專櫃之時,她正巧也在附近的櫃位,因此重新取得了聯繫。不過我們雖然交換了電話,但平時並不會特別聯絡,我約過她一次,也被拒過。這次我們之所以會面對面地在一家肯德基速食餐廳用餐,起因是莊怡潔有了辦同學會的念頭。
「一陣子不見,妳好像憔悴了許多?」我看著莊怡潔有些消瘦的臉,說,「真的嗎?」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,故作驚訝狀,「聽說你遷戶籍到了桃園?」
「是啊。」我喝了一口可樂,咬起漢堡,回,「兩年前遷的。」
「妳呢?最近如何?」我又問。
「工作上的事情很煩啊。」莊怡潔心有餘悸地說,「我離開ATT之後,到了另一家專櫃公司,不過,卻有些問題……」
她開始陳述自己在工作上遭遇的人際學分。
新公司是一家醫美保養品的銷售櫃位,股東之一是某間大型醫院的主治醫師,名叫「梁實秋」,與知名的某位文人同名。這位梁醫生的本業並非醫美專科,但以兼職的方式投資、做生意,凡事親力親為,時常在各大商場的百貨現身巡視。
梁醫生十分有自信、反應快、唯我獨尊,能言善道,十分關心員工的學習狀況,但同時,這卻也是莊怡潔的壓力來源……管得,太過了。
「怡潔,妳下個月想休哪幾天假,先排給我。」有一回,在電話裡,梁醫生如此表示,「二日、十日、十二日、十三日、二十日、三十日,就這些日子。」莊怡潔看著小小本的行事曆,回。
「二日?妳二日想休喔?」梁醫生突然問。
「不方便嗎?」莊怡潔問。
「也不會啦,是可以休啊,但妳二日要幹嘛啊?」梁醫生納悶。
「有點事。」莊怡潔回。
「是什麼事?」他又追問。
「就有點事,跟朋友,有事要辦。」她已有些不耐煩。
「朋友?是跟誰啊?去幹嘛?」他又再問。
此時的莊怡潔,額頭上已呈現冒青筋狀態。
又有一次,梁醫生一如往日,來櫃位上巡視銷售狀況,順道與員工「搏感情」,此時,他問了一道問題。
「妳年紀也不小了,對未來有什麼規劃嗎?」他好奇。
「有點想去學室內設計,從助理做起。」莊怡潔一邊忙著整理架上的商品,一邊回。
「不太喜歡百貨業。我覺得百貨業的風氣……很複雜。」她淡淡地說。
「複雜?怎麼個複雜法?妳是指勾心鬥角嗎?」他問。
她皺皺眉、點了點頭。
「會嗎?不會啊,我看大家人都很好啊。」梁醫生又開始振振有詞,「妳要調整自己的心態,妳不信任別人,又怎麼怪別人不信任妳呢?妳要試著先敞開心胸。」說著說著,梁醫生突然就摟上了莊怡潔的腰部。
莊怡潔感到渾身不自在,但現下如一把推開,場面又很尷尬,對方又是老闆,她只得始終擺出一種敷衍、冷淡的回答態度。或是時不時藉著要忙理貨、要接待客人為由,轉移焦點。
「幾個月之後……我離職了。」在肯德基速食餐廳,我的座位對面,莊怡潔說著,「後來,聽我一位同期的女同事說,她也常常受到梁醫生的騷擾。有一次,梁醫生又一邊自誇,一邊動手動腳,她直接破口大罵,但梁醫生怪她大驚小怪。她跑去狗仔周刊投訴,結果,梁醫生經常打來恐嚇她,警告她如再鬧、要如何如何對她不利。」
「我領悟到了一個道理。」她表示,「這個世界真實存在著許多黑暗面。會覺得這社會一切都很美好的人,只有兩種,一是這人可能真的幸運,截至目前,都未遇過什麼太壞的人。但這種往後一遇挫折,就很容易被改變了。第二種,是睜眼說瞎話、雙重標準,在他眼裡,只要自己一遇到委屈,就鬧得天翻地覆,但別人的挫折,他就覺得沒什麼。」
「虛假。」我下了一個結論。
「我們的社會……變得處處暗藏危機呢。」我開始學習到,凡事,若只看表面的美好,日後,會有多可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