箴落

第四章

—白衣小女孩。—

高跟鞋踩踏柏油路的腳步聲，叩、叩、叩，一步、一步地行走在小路上，深夜，女子─劉杉美的身影，剛下班的她，肩上揹著皮包，正走在回家的路徑上。

她走進一棟建築物的大廳，看了一眼旁邊關閉著門扉的電梯，心中升起些許不安，再走到住戶的信箱前方，在自己的那一格專用信箱，抽出被塞著的一只信封。看了一眼，原來只是廣告信件。

她突然繃起了緊張的神經，轉了轉眼珠子、感覺到身後好像有人影靠近，下一秒，一隻手臂搭住了她的肩膀，她嚇了一跳……

「我回來了。」一名女子的聲音。

劉杉美緊張地轉過身、拍開那隻手臂，一看，才看清楚那名女子的樣貌，「小瞳……」，劉杉美這才鬆了一口氣。

「杉美？」女子─沈瞳，似乎也被劉杉美這麼大的反應嚇了一跳。

劉杉美冷靜下來後，走到電梯旁邊，按下「往上」按鈕，等待了起來。

「怎麼了？」沈瞳對於劉杉美的反應，有些不解。

「今天回來得真早啊。」劉杉美口吻關心地問。

「本來有一則新聞我得留下來加班，可是好像臨時撤銷了。」沈瞳走到劉杉美身邊，一起等待電梯。

「妳是不是在想那名警察的話啊？」沈瞳好奇地問。

「嗯。」劉杉美回。

電梯抵達了一樓，門扉緩緩開啟。沈瞳先走入了電梯，在樓層面板上按下了「六樓」的按鈕。劉杉美隨後也走入了電梯。

電梯的門扉正開始緩緩關上。沈瞳看了一眼電梯外頭，突然說，「咦？好像有誰來了？」，語畢，她又按住了「開」的按鈕，電梯的門扉維持開啟狀態。

一個倉促的腳步聲從建築的門口傳來，劉杉美好奇地往那個方向看，剎那間、瞪大了驚恐的眼睛，有一個人影正往電梯這裡奔跑而來。

是一名嬌小的人影，似乎是個小孩，穿著白色的衣物、留著黑色的長髮，手裡抓著一個洋娃娃。奔跑到一半、突然整個人憑空消失，又一下憑空浮現，朝電梯直奔而來。

劉杉美注意到那個洋娃娃，激動地喘起大氣、更為驚恐了，「不要！快關掉！」，劉杉美歇斯底里地尖叫，下一秒，她慌忙衝到沈瞳旁邊，拼命地按著「關」的按鈕。

電梯的門扉開始緩緩地關上。

在電梯的門扉幾乎快要關閉之前，最後的一個空隙，「碰」的一聲，一張慘白、沒有眼白的少女面孔，幾乎逼近眼前。幸好，下一秒，電梯及時關閉。

「呀啊啊啊！」劉杉美一見到此一畫面，尖叫地更加歇斯底里了，不禁雙腳一軟，坐在地板上。

站著的沈瞳看著劉杉美的反應，似乎是沒有注意到方才的畫面，擔心地詢問劉杉美，「什麼？怎麼了？」，沈瞳蹲下身子，伸手扶住劉杉美顫抖的肩膀，關心。

劉杉美仍舊喘著大氣、一會，才稍稍冷靜，「呼……對不起。」，對於自己的歇斯底里，她回，「沒什麼。」，她緩緩地重新站起身子。

沈瞳見狀，也未多問，但感到有些擔心。

電梯持續在往上移動當中。

四樓……五樓……六樓……

當差不多要抵達六樓的階段，電梯突然停住了。

「咦？」沈瞳看了一下電梯的門扉沒有打開，也沒有在移動，似乎是沒有反應。

「怎麼了？」劉杉美見狀，問。

「打不開。」沈瞳試了幾次、按了數下面板上「開」的按鈕，回。

劉杉美一聽，這下又開始驚慌了，喘著大氣、趕緊衝上前，拼命地按著「開」的按鈕，「怎麼會？為什麼？為什麼？」，但電梯仍舊是毫無反應。

劉杉美試著半天、毫無作用，放棄嘗試之後，沈瞳又試著用雙手手臂、扳開電梯的門，無奈力氣完全無法做到。

「破公寓。」沈瞳罵了一聲。

沈瞳接著按下面板上緊急求救用的紅色按鈕，對著面板說話，「那個，不好意思。」

在這棟建築的管理室，管理員是一名年邁的老年男性，正坐在椅子上、閉路電視前，呼呼大睡。閉路電視的螢幕上，呈現沈瞳正按著求救按鈕說話，劉杉美則是抬頭、對著電梯後方、上側的監視器呼喊，試圖令管理員可以注意到。「不好意思，有人嗎？快點來給我們開門！」閉路電視的螢幕上，劉杉美呼喊。

年邁的管理員揉了揉睡眼惺忪，拿起桌上的老花眼鏡、戴起，看了一下閉路電視的螢幕，拿起了一旁的對講機。

「是，怎麼了？」管理員慵懶地說。

在受困的電梯裡，二人聽到面板上有傳來有人回應了，互看了一眼，沈瞳趕緊繼續對著面板說話，「那個，我們被困在電梯了。」，沈瞳說。

「啊，這樣啊？」面板傳來管理員的聲音，回。

心急如焚的劉杉美也忍不住衝上前，對著面板呼喊，「拜託了，請快點過來。」

「是、是。」在管理室，耳朵貼著話筒的管理員表示，「現在就來，請稍等一下吧。」，語畢，管理員掛上了對講機。

管理員戴著老花眼鏡、伸了伸慵懶的胳膊，正準備起身，再看了一眼閉路電視，突然眨了眨眼、露出一種疑惑的表情……

在受困的電梯裡，沈瞳無奈地抱怨了起來，「那個老頭子，一直是這麼隨便。」

「回家了就馬上找新家吧。」劉杉美突然開口這麼說。語畢，她突然激動地抓住沈瞳的肩膀。

「就這麼辦吧，快點換新房子！」劉杉美的口吻儼然充滿了不安。

「冷靜點，杉美，妳今天有點怪。」沈瞳也扶住劉杉美的雙臂，試圖安撫她。

正當兩人爭執的同時，一陣怪聲突然從面板上傳出、十分模糊，這令二人頓時鴉雀無聲。

沈瞳一頭霧水地嘗試按下緊急求救按鈕，試探性地詢問，「那個……管理員先生？」，然而，面板的那一頭，沒有任何人聲回應。下一秒，怪聲又傳來，嚇了沈瞳一跳。

「什麼啊？」沈瞳試圖用自嘲想化解緊張。

劉杉美見狀，則是越來越不安。

面板又傳來一次怪聲。

沈瞳緊張了起來，試著將耳朵貼到面板上，仔細聆聽怪聲的內容。

「救救我。」

面板傳來一句人類的聲音。

沈瞳一驚，嚇得花容失色、趕緊退避到電梯後方。

「救救我。」

這句聲音更加清楚了。

劉杉美也害怕得不得了。

「什麼？這是什麼啊？」沈瞳儼然被這一狀況嚇得手足無措。

「是……呂佩芝。」劉杉美在極度害怕的情緒下，緩緩吐露出了這幾個字句。

「妳說什麼？」沈瞳對於劉杉美的話語，十分詫異。

「呂佩芝……是呂佩芝來找我了！」劉杉美又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來，「對不起……請原諒我、對不起……」

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？」沈瞳不禁問。

「呂佩芝……呂佩芝不是意外。是有人拿了她的哮喘用藥，她的疾病發作、才跌入游泳池溺水的。」劉杉美喘著大氣、不安地回。

時間拉回到若干年之前，游泳池畔，三名小男孩，一名穿著格子襯衫、另外兩名穿著同樣輕便，童稚的小呂佩芝一頭烏黑秀髮、揹著紅色的書包，手裡捧著洋娃娃。格子襯衫的男孩開始拉她的書包，另外兩名男孩則負責固定住她的左、右手，令她無法掙扎。

嬉鬧聲四起、娃娃掉落在潮濕的地板上。

若干天數之前，在同樣的游泳池畔，深夜，一名成年男子─張何利，陳屍在游泳池的水面上，瞳孔瞪得碩大、似乎死不瞑目。在嘉生國民小學頂樓的水塔，則是躺了另外一具屍體，成年男子─趙亞。在嘉生國民小學後山的草叢，成年男子─李恆，則是頭、身分離地陳屍在某個位置。趙亞與李恆的屍體，是在數天之後，才被搜救人員發現。

記憶回到了現在。

受困的電梯內部，沈瞳聽了、沉重地不發一語，劉杉美兩腿發軟地蹲在地上，情緒十分不穩。

劉杉美肩揹的皮包裡，手機的鈴聲突然在這時候響起，又嚇了原本就心神不安的她一跳。

劉杉美從皮包的夾層拿起電話，看了一眼來電顯示，不禁瞪大了更加震驚的瞳孔，冷汗從額頭不由自主地滴下。來電顯示的人寫著─「室友─沈瞳」。

她吞了一口口水，仍舊鼓起勇氣、試著接起電話……

「喂？杉美，新聞部的主管今天說有緊急事項要我加班，可能不會那麼快回去了。妳就別等我了，妳如果餓的話自己先吃吧。」劉杉美豎直了耳朵仔細聽，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的，確實是那位同仁兼室友─沈瞳的聲音。

「杉美？妳有聽到嗎？杉美？」因為劉杉美遲遲沒有回話，電話的那一頭的聲音還納悶地呼喊。劉杉美更是喘著大氣、冷汗直冒，緩緩地抬起頭、看著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的「這個人」。

只見，眼前這位擁有著「沈瞳」面孔的女子，由原本的驚慌、轉為冷靜，歪了歪頭、突然面露微笑，注視著劉杉美。

「怎麼了？杉美，管理員馬上就要到了，別擔心。」這位「沈瞳」，還故作熱絡地說。

「怎麼啦？怎麼突然不說話了？」「沈瞳」又問。

劉杉美震驚地手一鬆，手機掉落了地板。

「沈瞳」見狀，看了手機一眼，收起了笑容。

「還是……發現了啊？」「沈瞳」再次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，說。

小呂佩芝的面孔似乎在一瞬之間覆蓋住「沈瞳」的面孔，又在一瞬之間消失。留下的是「沈瞳」持續詭異的微笑。

劉杉美見狀、倒抽一口氣，目瞪口呆。

「呀啊啊啊啊啊啊─」

伴隨著歇斯底里、聲嘶力竭的尖叫聲音，電梯再度啟動了，開始快速往下墜落，「啪磯」一聲，牆壁濺滿了鮮血，「框啷」，電梯在一樓的位置停住。

─完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