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─大風堂的最大、大危機。─
在臥室,床鋪上,神保甜奈正躺著、蓋著厚厚的一層棉被,額頭仍冒著冷汗,熟睡著。四周的環境有矮木桌、衣架上掛著白色羽絨外套,床板附近還有小玻璃圓桌,圓桌上有立燈,正開著、散發黃色光亮。對外窗的窗簾則是正緊緊地拉上。
蔣無苦則是一臉擔心地守在床板旁邊、盤腿席地而坐。
不一會,房門被打開,神保酸一一手捧著一塊冰枕,行走入房間。
「不好意思啊。」神保酸一說。
「不,沒什麼。甜奈一直燒了又退地,現在又開始燒得厲害,還是先讓她睡吧。」蔣無苦站起了身子,回神保酸一。
「嗯」神保酸一回,「你也累了吧?要不要先回去休息,接下來我會看著的。」
「好的。」蔣無苦表示。
神保酸一行走到床板旁邊,一手攙扶起神保甜奈的後腦杓,將冰枕放入位置,令神保甜奈可以枕著冰枕。
「辣……文……」正熟睡著的神保甜奈,虛弱的臉龐、因著生病而嘶啞的嗓音,開始說起夢話。
「辣……文……」神保甜奈纖細的手從棉被中伸出,十分本能性地,彷彿試圖在呼喚什麼人。
神保酸一與蔣無苦見狀,互相看了彼此一眼,再凝視神保甜奈,沉默不語。
「甜奈……」蔣無苦的視線五味雜陳。
「嗚……嗚……」意識仍迷迷糊糊的神保甜奈,開始發出了啜泣。
蔣無苦見狀,一股不忍之心油然而生,行走上前,伸出手、握住了神保甜奈從棉被中伸出的手。蹲下身子、持續注視著神保甜奈病懨懨的臉龐。
一旁的神保酸一,用訝異地眼神,看著蔣無苦。
蔣無苦只是握著神保甜奈的手,低著頭、沉默不語。
神保酸一觀察著蔣無苦的反應,再看了看熟睡的神保甜奈,沒有多說什麼,只是轉過身、緩緩地行走出房間,轉開門把、打開房門,步出之後,再帶上。
在房間外側的走廊,神保酸一感應到上衣有物體在振動,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支手機,看了一眼來電顯示,手機的畫面上顯示著一個人名﹝稱謂﹞─「呂警官」。
他滑了一下手機、接起電話,把手機貼著耳朵,行走得離臥房的位置更遠一些。
「喂。」神保酸一對著電話另一頭的對象,談起話。
在臥房。
高燒不退的神保甜奈,仍意識模糊地說著夢話,手緊緊握著蔣無苦的手。
「辣……文……」神保甜奈聲音十分虛弱、夾帶著啜泣。
蔣無苦將兩手都握緊了她的手。
「我在。」蔣無苦的口吻溫柔。
「別擔心。」
夜色開始越來越深。
結果,蔣無苦守在對方的身邊,整夜、一直到凌晨五點多都沒有闔眼。
神保酸一則是講完了電話、躺在已熄燈的客廳的沙發,但也沒有入睡。
窗外的天色開始轉亮,來到了清晨時分。院子裡栽種的白色玫瑰潔白艷麗、清晨鳥啼的聲音十分俏皮。
在熄燈的臥房,床板上,蓋著棉被、原本熟睡著的神保甜奈,臥房環繞了從房外傳入的鳥啼聲音。神保甜奈緩緩地睜開了雙眼。
眨了眨眼睛。
大病過後的身子仍十分疲憊,她又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,有一隻陌生的手掌正握著自己的手。再細看,一張男人的臉龐─蔣無苦,正已累癱地、熟睡在床旁邊,身子癱坐在地板、頭枕靠著床角。
兩人的手仍緊緊牽在一起。
「我在……」
「別擔心……」
記憶中似乎仍鮮明的話語、男人的溫柔、充滿擔心的聲音,仍響徹在她的腦海。她注視著蔣無苦熟睡的臉龐,若有所思。
手中仍感受著男人手掌的溫度。
「我進來了。」房門外傳來一陣年長男性的聲音,是父親─神保酸一的聲音。
神保甜奈鬆開了握著的手、從床上坐起了身子﹝模樣仍十分吃力﹞,因動作較大,原本熟睡的蔣無苦也醒了過來。
臥房的門被打開。
「早喔。」神保酸一站在門口、手上持著體溫計,對二人笑說。
「早……」神保甜奈的嗓音仍十分虛弱、沙啞。
蔣無苦站起了身子,行走到窗口旁邊,拉開窗簾,令陽光可以照射入屋內。
「感覺怎麼樣了?」神保酸一關心地問。
「老爸……真是不好意思……咳……」神保甜奈說,又手摀著口、咳嗽了兩聲。
「先量一下體溫吧。」神保酸一說,將手中的體溫計遞給對方。
神保甜奈接過體溫計,將之夾在腋下,臉部仍是一臉疲態。
「案件完全都沒有解決呢……」神保甜奈仍掛心著李辣文的案件。
「我把妳的狀況轉告他了,妳是藉由推理領悟料理,現在沒有了味覺,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。委託只能取消了,費用也會全額退還,他也表示可以理解。」神保酸一解釋。
一旁的蔣無苦看著神保甜奈仍是一臉掛心,沉默了一會,突然插話。
「不如……改由我來委託吧?但我委託的不是甜奈妳,而是酸一先生。委託內容……就跟李辣文先生一樣。」蔣無苦突然提出了一個突發奇想的建議。
「我?」神保酸一愣了一下。
「就這麼放棄,你也會不甘心吧?不如讓我們合力再試一次看看,查出真相。」蔣無苦解釋。
「話是沒錯啦……」神保酸一搔了搔頭。
「但是……」神保甜奈搖了搖頭、正要開口。
「現在什麼都別想,好好休息就好。」蔣無苦又勸說。
嗶……嗶……
體溫計電子儀器的計時設定突然響起。
神保甜奈將體溫計取離腋下,看了一眼上面的測量結果。
神保酸一彎下身,從她手中取過體溫計,也看了一眼測量的溫度,「三十九度……還沒有退燒呢。」
皮包中的手機鈴聲也突然響起。
神保甜奈側頭注意了一下擺放在矮桌上的皮包,表情一變,趕緊掀開棉被、爬下床,從皮包的夾層摸索出手機。
神保甜奈看了一眼來電顯示,手指滑了一下手機,接手機貼上耳朵、接起。
「喂……是的,我是神保甜奈。咳……」神保甜奈的嗓音仍是十分沙啞、虛弱。
「呂警官……非常抱歉……咳……」
「我來跟他說吧,他昨晚有跟我通過電話了,他也知道妳的狀況。」神保酸一語畢,行走上前,從神保甜奈的手中搶走手機。
「喂,抱歉,電話換人聽了。」神保酸一把手機貼上耳朵,開始說話,並同時往房門外頭行走。
神保酸一一邊講著電話、一邊行走下了樓梯,站到了靠近院子的走廊。蔣無苦見狀,一頭霧水,也跟了上去。
「是的……我也大致了解你的意思,詳情就請您過來之後再談吧。」神保酸一對著電話另一頭的對象,說。
談話結束之後,神保酸一掛掉了手機。
「怎麼……了嗎?」跟著上來一探究竟的蔣無苦,好奇地問。
「是警方的人。有特殊案件想要委託我們。」神保酸一解釋,「我跟對方約了晚一點在大風堂見面,所以我等一下要過去一趟。」
在臥房。
蔣無苦與神保酸一二人正守在枕靠在床鋪的神保甜奈的旁邊﹝蔣無苦站著、神保酸一坐在一張椅子上﹞,解釋現況。
「情況……咳、咳,如何了?我看呂警官這幾天打了數通電話給我,我都沒注意到……」神保甜奈一邊摀著口、咳嗽,一邊問。
「就跟往常一樣,是想要委託案件。我轉介紹他其他的偵探,先回絕掉了。」神保酸一說。
回絕掉?可是剛剛不是才說跟對方約了時間在大風堂……蔣無苦正心想,隨即就意會過來,這位父親是不希望女兒操心。
「呂警官是?」不過蔣無苦對此人還是十分好奇。
「是跟我們有長期合作關係的警方人士。平時他們的委託風險性較高,不同於一般民眾的委託,所以除了秘密菜單之外,都會對他們額外報價。這是政府的專款,所以他們有時候會來找我們協助一些較為棘手的案子。」神保酸一解釋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蔣無苦回,行走到床板旁邊,注視起神保甜奈,「所以,妳就什麼都不要想了,安心養病吧。」
「謝謝。」神保甜奈病懨懨的臉龐,擠出了窩心的會心微笑。
蔣無苦也回以微笑。
數小時之後。
在大風堂。
店門口的把手掛著一張「本日公休」的吊牌,但店內卻是燈火通明。一名穿著警察制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吧檯前,吧檯的內側,老闆─神保酸一遞上了一杯玻璃杯裝的柳橙汁,至中年警察的桌面上。蔣無苦則是坐在警察隔壁的座位﹝店內只有此三人,沒有其他人﹞。
中年警察,呂伍宏,五十一歲,任職於警界的刑事組,與神保酸一有著深厚的交情。
「沒想到……甜奈病倒了,這下可真不巧了。」呂伍宏警官口吻語重心長地說,端起了柳橙汁。
「這話怎麼說?」神保酸一老闆納悶。
「三個月前,警方長期鎖定了某個地區的一棟民宅。當時經常有附近住戶反映,那棟民宅出入的男女十分複雜、時常發出噪音。經調查,女性屋主有毒品前科,因此當時警方朝販毒方向偵辦。但對方十分狡猾,因此遲遲無法獲得決定性的證據。所以當時我們委託了您協助取證。」呂伍宏警官表情嚴肅、開始說明。
「我們為了害怕打草驚蛇,直到時機成熟才敢上門搜索,結果十分順利。現場逮捕了六名涉案男女,其中有四名是毒品通緝犯。不過當時兵荒馬亂的現場,卻讓其中一名歹徒趁亂逃掉了,而且他是帶著裝了大量海洛因、大麻,與吸食器的公事包。這如果在黑市流出,價值十分可觀。所以現在黑、白兩道都在積極尋找他的下落。」
「有消息指出,這人似乎把風聲走漏的責任歸咎在你們身上,所以處心積慮想找你們復仇。這批貨絕對不可以落到黑幫的手上,這人正在逃亡、一定會想盡辦法找各種管道將貨變現。」
「那個人的身分是?」一旁的蔣無苦聽到這裡,好奇地問起。
「叫『雷宇涼』,綽號『雷神』,是黑幫分子『三環會』旗下的一名小混混。」呂伍宏警官,回。
「所以這次的委託內容,就是要找出雷宇涼的下落嗎?」神保酸一老闆用確認性的口吻。
「是的。事實上我們認為對方也一定會來找你們,所以希望與你們商議策略,將這人與他的其餘同黨一網打盡。」呂伍宏警官語畢,一口將柳橙汁一飲而盡。
「報價方式就跟往常一樣,匯款到你們的指定帳戶,可以吧?」呂伍宏警官又問。
「可以。只是甜奈病倒了的這件事,對外界一定要保密。」神保酸一老闆強調。
「我明白。」呂伍宏警官回。
可是問題在於……既然神保甜奈是藉由推理去體悟料理,兩者相輔相成,那現在甜奈失去了味覺,是要怎麼偵辦案件呢?而且甜奈此刻的身體狀況這麼虛弱,如果這時候仇家找上門來,大風堂是完全沒有方法與策略可以應付。在這時候,這樣的想法浮現在蔣無苦的內心。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。
一直以來……甜奈的肩膀上到底是揹負了多巨大的擔子?以至於身體承受不住而累倒。回想起當初第一次端出豬肉蓋飯料理,並且神氣活現地解說推理過程,那份自信、那份打動人心的味道,即便是面對昔日情人,依舊堅持專業,彷彿甜奈一直是藉著推理與料理證實自己的價值。再對比現在虛弱得毫無縛雞之力、橫看豎看就只是一名普通的弱女子。
可是,甜奈的價值絕對不是只有這樣!
蔣無苦在內心呼喊。
甜奈此刻的身體狀況是不可能一次承受兩件案子了。不、單是一件案子也不可能。既然如此,哪怕只是為她分擔一點點也好,他想做些什麼、做些他目前有能力做到的事,因為,他想見到發自內心真正快樂的甜奈。
為此,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。
「您好,我叫神保甜奈,是一名主廚偵探,既然您點了忘憂蓋飯,您就是委託人。現在將為您解決您的問題。」
「這是為您製作專屬的忘憂蓋飯,請享用。」
「我好像……感受不到味覺了。」
「我……已經無法再製作忘憂蓋飯了。」
過往神保甜奈說過的話語,那一聲聲柔軟的聲音、隻字片語,在此刻宛如人生跑馬燈一般,一一浮上腦海。自信的她、思考的她、實地探訪查案的她、沮喪的她。
蔣無苦思考到這裡,再看了一眼仍在交談的警察與大風堂老闆二人,暗自在內心下了決定─
他要代替甜奈查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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