箴落

第二章

─水落石出的幸福蓋飯。─

深夜，大風堂門口懸掛的鈴鐺「鈴、鈴」響起，神保甜奈與蔣無苦二人正剛從外頭探勘回來。

「甜奈，妳有客人喔。」一進門，站在吧檯的神保酸一店長就高喊。只見，坐在吧檯前的，有一名身穿電信業套裝的年輕女性，看上去也是剛下班、還沒回家換衣服，就過來了。

「您好，蘇小寒小姐是吧？已經有為您保留了預約，我是神保甜奈，裡邊請。」神保甜奈一見那名一身電信業套裝的女性，便上前詢問，邀請對方至內部的會談室。

跟在後方的蔣無苦，還搞不清楚是什麼狀況。

「欸，等一下，不是要先處理我的……」蔣無苦正要抱怨。

「你的事情我已經有底了，請放心，等一下就替您解決。現在我先跟這位小姐會談。」神保甜奈立即插話。

蔣無苦發愣地看了一眼店長，神保酸一店長則是瞇著眼、笑了笑。

在五坪大的會談室，神保甜奈與委託人─蘇小寒，正位處方形桌子的兩側，面對面、對談。

「請問您是想要委託什麼樣的事件呢？」神保甜奈仔細地注視著對方的視線，開口詢問。

「我想詢問關於我男朋友的事情……」蘇小寒開始說明，「我跟他是在同一間電信公司上班的同事，一開始是他追我，我們在一起了一陣子，約半年，半年之後才知道，他跟前女友一直保持聯絡。也不是我小心眼，只是他們幾乎每天都會使用通信軟體聊天，他們的身分又很敏感，我實在無法只把他們當成普通的紅粉知己。但每當我提起這件事，他總是說，他只是在跟她逢場作戲、在利用她，在跟她做表面，叫我不要多想，要相信他。我當然也不希望一份感情處處都要猜疑。」

「所以……您想要知道，您的男朋友，到底有沒有出軌嗎？」神保甜奈以一種確認性質的口吻，問。

蘇小寒點了點頭，繼續說，「我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他，但不弄個清楚，我就一直提心吊膽的，工作也分了好幾次心、被罵了不只一回了。」

「我大致上明白狀況了。」神保甜奈表示。

「我已經有方法了，請您先回去靜候一日，明日再到店裡來。我屆時一定會料理出讓您滿意的美味蓋飯！」神保甜奈的口吻仍是十分有把握。

蘇小寒點了點頭，表示了解。

過了一陣子，在吧檯，等待的蔣無苦與神保酸一店長二人，見了會談室的房門打開，神保甜奈與委託人─蘇小寒的身影先後走出，蘇小寒行經吧檯，與神保酸一店長的視線對上，禮貌性地微笑、點了個頭，便推開正門離開現場﹝鈴鐺再次「鈴、鈴」作響﹞。

蔣無苦正反應不過來現況，神保甜奈突然走上前，臉部只靠近他咫尺，這令他又一陣臉紅羞澀、心頭小鹿亂撞了一下。

「明天，你有休假吧？正午十二點，到這個地址來。」神保甜奈突然遞出一張白色紙條，上頭寫了一串地址。

蔣無苦更加一頭霧水了。

第二天，在一間知名電信的門市店面，門市的玻璃展示櫃展示了數款規格的智慧型手機，商品架上也掛滿了周邊產品。門市的正內部中央位置，櫃檯前正坐了一名女性，在申辦門號的業務。為這名女性接洽的服務人員，是一名貌似年約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，平頭、五官深邃。

年輕男子的身旁則坐了一名女性服務人員，正是蘇小寒本人，她正一身制服、一手操控電腦桌前的滑鼠，檢視商品的型號資料。在操作工作內容的同時，蘇小寒時不時忍不住地偷瞄正在跟女性顧客講解的男同事。

這名男同事的身分，正是蘇小寒的現任男朋友。

正午十二點，正艷陽高照。

在電信門市的附近，一個巷口轉角，神保甜奈正身穿一身時髦的便服，戴著墨鏡，右肩掛著紅色皮包，雙手交叉置於胸口，站在一間藥妝店的屋簷之下遮陽，一邊等待。

不一會，蔣無苦的身影出現在馬路的對街，朝向神保甜奈大喊、招手，「不好意思，久等了！」蔣無苦揮汗淋漓地小奔跑地過來，身上已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襯衫。

「時間差不多了，我們進去。」神保甜奈舉起右手臂，看了一眼手錶上頭的時間，說。

男性電信店員，仍忙著對著女性客人解說電信方案，正滔滔不絕、口沫橫飛。突然，門市門口的玻璃門被一隻纖細的手臂推開，神保甜奈與蔣無苦二人的身影，先後走了進來。

「歡迎光臨！」男性店員正制式地高喊。

在一旁座位的蘇小寒，見了神保甜奈的身影，正瞪大了雙眼，一臉驚訝、乍舌，心想他們怎麼會過來？但隨即默不作聲，不敢表示自己認識這二人。

「言品超！你給我解釋清楚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？」神保甜奈一進來門市，隨即就越過那位先來的女性客人，一掌「碰」的一聲用力拍在櫃檯的桌面上，盛氣凌人地瞪著那位男性店員─叫「言品超」的這個人。

店員─言品超，見了此一狀況，第一時間是整個人呆滯、發愣地看著眼前這名陌生女人，一時之間完全搞不清楚是什麼狀況。

「小姐……我……我認識妳嗎？」稍微冷靜下來，言品超才驚覺，這名陌生女人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？

「你別裝蒜了！是寧寧叫我過來的！你口口聲聲說不會虧待我們寧寧，結果上個禮拜竟然被我們看到你牽著一個女的，從賓館走出來！她現在吵著要跟你分手，你說！你要不要給她交代？」神保甜奈一開口就劈哩啪啦、口吻之凌厲絲毫不留情面。

「妳在說什麼……小姐，妳是不是有病啊？」言品超先是愣了一下，頓時莫名其妙，不由得一股怒氣席捲上心頭，「我根本不認識妳，我不知道妳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還有我朋友的名字，但那位寧寧跟我只是普通朋友，我也沒跟什麼人去過賓館。」

「小姐，如果妳不是要申辦門號，請妳離開，不然我要報警了！」言品超口吻不客氣地回擊。

「你等著瞧吧，寧寧今晚就會去找那個女人談判，到時候你再裝蒜也沒用！」神保甜奈又落下了狠話，隨即回頭對著蔣無苦說，「我們走！」

「喔……喔！好！」蔣無苦這時侯才從好一陣子的目瞪口呆中，回過神來，趕緊答腔。

只見，神保甜奈語畢，又氣沖沖地指使著蔣無苦，二人頭也不回地離開門市。

「神經病！」言品超莫名其妙地大罵。

在一旁始終保持沉默、假裝不認識的蘇小寒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，正一頭霧水，百思不得其解、對方這麼做的用意何在？

戶外，天色正邁入約下午一點半左右的時分。

剛離開電信門市的二人，只見，神保甜奈一手拉著蔣無苦的手臂，往某個方向快速行走，蔣無苦仍是一臉莫名其妙。

「喂……等等，到底要去哪裡啊？而且剛才也太誇張了吧？妳到底在想什……」蔣無苦話正說到一半。

「現在帶您去解決您的問題。」神保甜奈隨即插話。

位置又到了昨夜「博愛路」與「衡陽路」的交叉路口，但這次二人並沒有大剌剌地現身在交叉路口附近，反而神保甜奈是拉著蔣無苦的手臂，在附近的一個陰暗狹縫小巷，躲了起來。

「我說妳也差不多一點……」蔣無苦正要抱怨，突然被神保甜奈用一根食指，堵住了嘴唇。

「噓……」神保甜奈示意要他安靜。

只見，神保甜奈探頭、鬼鬼祟祟地觀察十字路口，蔣無苦也跟著觀察，二人等待了好一陣子。

不一會，只見有一輛黑色的摩托車行駛經過十字路口，在靠近博愛路邊邊的位置停了下來。騎士跨下了車，摘下黑色的安全帽，是一位目測年約四十的中年男性，東張西望、鬼鬼祟祟。他看見了被翻倒在地上的垃圾筒，趕忙上前將其扶正，並蹲下身子、一一撿起被翻倒在地上的垃圾。

「那個人是……」躲藏在附近的蔣無苦，用十分壓低音量的氣音，疑惑地問。

神保甜奈突然從皮包裡的夾層摸索出了一張摺起來的白紙，並將摺痕攤開，遞給蔣無苦，並且解釋。

「這個是今天上午警方傳來的資料。我平時跟警方有合作關係，所以有時警方也會提供給我內線情報。這個人是近一個月以來，這一帶的慣竊，被抓好幾次了，現在處於交保狀態。」神保甜奈也壓低音量，解釋。

「這個人是……是那個人？」蔣無苦看了一眼紙張上影印的人士的照片與文字，再對照此刻眼前正在翻找垃圾筒的那名中年男性騎士，兩人的面孔長得一模一樣。

「可是妳怎麼知道……他還會回來？」蔣無苦又疑惑地問。

「犯案的人都是很容易心虛、沒有安全感。為了確保自己的犯案天衣無縫，不會有人發現，所以一定會找時間回到犯案現場，確認有沒有留下證據。而且會越快越好。」神保甜奈又解釋。

「原來如此……」蔣無苦恍然大悟。

「我已經把這個人的行為錄下來了。你拿著影片，去警察局報案，應該就可以還你的清白。」神保甜奈突然從懷中掏出不知何時已設定為錄影模式的手機，晃了一晃手機、表示。

蔣無苦在內心正驚嘆破案效率之快、簡直不可思議。沒等蔣無苦的腦子消化現況，神保甜奈又拉起他的手臂，說話。

「這邊現在這樣蒐證就足夠了。現在我們回去店裡，我已經想到了要如何料理呈現給您的蓋飯。」神保甜奈說。

在大風堂店內，正門門扉被推開，門上懸掛的鈴鐺「鈴、鈴」作響。神保甜奈與蔣無苦二人的身影正先後走了進來。

「你們回來了啊？」吧檯前，店長─神保酸一，正用抹布擦著杯子、對著二人表示。

神保甜奈突然轉過身子，對著蔣無苦說話，「您先在此稍作等待。」語畢，神保甜奈行走至吧檯旁，取下懸掛著的白色制服，走進了後臺更內部位置的廚房。

蔣無苦雖然才剛經歷了一連串震撼教育，但對於對方口中「保證美味」的蓋飯，竟也不由得興起了一股期待。他走到吧檯前，挑個座位坐了下來，看了看神保酸一店長，店長仍是一副瞇著眼睛、笑容可掬。

在廚房，神保甜奈十分有效率地繫好了烹飪用的圍裙，並且從口袋取出一條黑色髮圈，將頭髮豎起馬尾。「老甘，接下來讓我來吧。」一走進廚房，神保甜奈就對老人大廚表示。

「小奈，妳要大展身手了啊？」這位名叫「老甘」的老人，十分開心地笑說，便自行解開了烹飪用圍裙，「那我去外頭抽根香菸。」再隨意找了一個藉口迴避。

待老甘離開現場之後，神保甜奈翻開了冷藏用的冰櫃，打量了一下內部現有的食材，在內心物色好之後，一一取出，擺置在烹飪砧板上。

豬肉片、洋蔥數把、鹽巴一罐、調味用醋一罐、醬油一瓶，白米一袋、菜刀一把，她一一審視著眼前的食材與工具，閉上雙眼、在內心稍作沉澱之後，突然睜開眼睛、眼神銳利，熟練的手勢握住菜刀，開始「剁、剁、剁」，剁起了豬肉，剁好一部分，挪到一旁，又開始剁起了洋蔥。

在外頭、吧檯，蔣無苦正手握著筷子，面前擺著空碗、盤子，仍在等待。

不一會，只見一身圍裙裝扮的神保甜奈，從廚房兩手捧著一個大碗公，碗公上蓋著蓋子、掩飾不住源源冒出的熱氣，從廚房行走出來。

「這是為您製作專屬的忘憂蓋飯，請享用。」神保甜奈恭敬地將大碗公擺置到蔣無苦的桌面上，說。

蔣無苦注視著眼前的大碗公不斷冒出熱騰騰的氣息，一陣飯香與肉香立刻撲鼻而來。

他試著打開了碗公的蓋子，映入眼簾的是米飯一片漂亮的白色，上頭整齊地白裡透紅的豬肉片，周圍撒上了漂亮的蔥花點綴。

他拎起筷子，夾起了一片豬肉，送入口中，咀嚼了一下，又夾起一口米飯，再送入口中。一瞬間，他瞪大了驚艷不已的雙眼。

「這個是……醋飯嗎？」蔣無苦口吻十分振奮地問。

「是的。」神保甜奈回，「在先前已經得知您喜愛醋飯。在為您解決事件的過程中，我發現您對於自己極度沒有自信、容易遲疑，因著一次次的不幸，對人生抱持著絕望。」

「很不長進對吧？」蔣無苦尷尬地自嘲。

「不。」神保甜奈又回，「我不對您的生存方式下任何註解。事實上，要問我個人的想法的話，我認為沒什麼不好。沒有自信，就是您的特色。這就是獨一無二、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人的您。為什麼沒有自信就一定要振作？我不認為這種迂腐的觀念符合時代潮流。所以我在這次的料理上也是反其道而行。請您再次吃吃看，這真的是醋飯嗎？」

蔣無苦一聽到對方這麼一說，突然領悟了什麼，趕緊又夾了一口米飯送入口中，咀嚼了一陣子，恍然大悟。

「這個……不是醋飯！這是、這是……酸梅汁？」蔣無苦瞪大了不可思議的雙眼，驚呼。

「是的。我將酸梅汁經過了特殊的處理，替代了調味醋。我的忘憂蓋飯，隨著客人的案件、性格不同，每一次的內容就會不同。客人的經歷是我的靈感來源。就如同您的性格是與生俱來、獨一無二，這碗，就是專門為您量身打造的『忘憂蓋飯』。」神保甜奈解釋。

蔣無苦此刻內心滿是氾濫了被打動的悸動、眼眶泛著淚珠，筷子一口接著一口地，將這道畢生難忘的滋味，送入口中。

「案件……圓滿解決。」神保甜奈的嘴角，揚起了勝利的笑容。站在絢麗的黃色燈光之下，就宛如希臘神話中揮舞著優勝旗幟的雅典娜女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