箴落

第四章

─紅色的溫度。─

這天晚上，簡巧寧待在臥房，一人坐在梳妝鏡前，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。床鋪上，丈夫─周漢成，因為白天工作的疲憊，早已躺在棉被裡，呼呼大睡、不省人事。

梳妝台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的保養品、化妝品，簡巧寧拿起一塊白色的卸妝棉，擦拭嘴唇上原本塗抹的紅潤色澤口紅，看著卸妝棉上沾到的紅色痕跡，若有所思、五味雜陳。

桌上擺著一顆鮮紅的蘋果，她拿了起來，在手掌心把玩，再看了一會，紅色……這是女兒生前最喜歡的顏色。記得從小幫女兒買衣服、買娃娃，她只要一看到是紅色就大聲嚷嚷、吵著要買，好像想把全世界的「紅色東西」通通擁有似的。

她想到這裡，不禁會心一笑，卻又遮掩不住眼眶泛出的淚珠，她撫摸著蘋果，咬了一口，咀嚼了起來，許久之前的往事一一被勾勒在腦海、泉湧而出，彷彿歷歷在目……

數年以前，在這棟住宅。

在一處廚房外側的牆壁，牆上正掛著兩幅相框，相框中是父母與年幼女兒的合照，主角是簡巧寧、周漢成，與孩子周旬，三人的臉上洋溢著天倫之樂的笑容。廚房裡，餐桌上、流理臺上擺滿了鍋碗瓢盆，一位家庭主婦的背影，正站在瓦斯爐前，伸手調整開關、把火勢調小，平底鍋上有三塊蛋餅，主婦用鍋鏟翻攪著、讓食物熟得均勻。

一名年紀幼小的女孩，穿著睡衣、拖鞋，從客廳走入了廚房，主婦─簡巧寧走了過來，一手端著平底鍋的把手，一手用鍋鏟將完成的蛋餅裝到餐桌上的三個空盤子。

「先去洗手，吃完早餐、換好衣服，要趕校車囉。」簡巧寧在女兒耳邊叮嚀，女兒─周旬，跑到流理臺、踮起腳跟，轉開水龍頭，洗起了手，再用旁邊的抹布擦乾，模樣十分乖巧。

「第一天上幼稚園，會不會緊張？」簡巧寧用胸前的圍裙擦拭了一下弄髒的手，蹲下身子、輕輕撥弄女兒因睡覺而亂翹的頭髮，注視著女兒稚嫩的臉龐，微笑地問。

「不會。」乖巧的周旬搖搖頭，天真無邪地回。

「媽媽，我可不可以吃那個？」周旬伸手指了指餐桌上的一個盤子，上頭裝了三顆鮮紅色的蘋果。

「先吃完正餐才可以喔。」簡巧寧摸了摸孩子的頭，囑咐。

簡巧寧與孩子談話到一半，這時候丈夫─周漢成也行走進來，他已一副西裝襯衫的打扮，走至餐桌旁，拿了一個空碗，拿起飯勺，打開電鍋的蓋子，開始裝起熱騰騰的白飯。

「我今天又要加班了，晚上就不用等我回來吃了。」周漢成有些睡眼惺忪地交代。

「你最近好像常常加班？」簡巧寧關心地問。

「對啊，公司最近有一件很重要的案子。」周漢成解釋。

「怎麼啦？是不是一個人在家會寂寞？這樣如何，妳平常總是負擔家務也很辛苦，不如就找一天，帶著孩子去郊個遊吧？如何？就下星期吧？」周漢成注意到了簡巧寧經常緊繃著神經，想到了這個建議。

「你不去嗎？」簡巧寧又問。

「我也很想啊，放心，等這件案子談成之後，我就會比較有時間陪妳們了。」周漢成說，放下了碗，轉身、抱起簡巧寧的腰部，安撫。

「嗯。」簡巧寧回。

「車子那天就借妳開吧，公司的同事小賴說，那天他會載我上班。」周漢成又說。

「你這樣不會不方便嗎？」簡巧寧有些擔心。

「不會，妳就放自己一個假，好好玩吧。」周漢成露出了一個十分溫柔的笑容。

就是那抹溫暖的笑容，這數年來扮演著她強大的精神支柱。

簡巧寧的回憶，從數年之前拉回到了現在。

在寧靜、燈光尚且通明的臥房，簡巧寧坐在梳妝鏡前，轉頭、再看了看床鋪上正睡得香甜的丈夫，若有所思，把原先握在手心、咬了幾口的蘋果，放回梳妝台平台，不禁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子，也爬到床鋪上、竄入了棉被裡頭。周漢成正以背對著她的姿勢枕著枕頭側睡，她捲縮身子窩在周漢成的背部旁邊，讓自己的頭部緊緊地依靠著周漢成的背部。

這唯一的家人的溫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