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髒兮兮的街道,一輛老舊的轎車停在路邊,手臂上有刺青的男子靠在車窗旁、叼著香菸,眼神不規矩地打量著稀疏無幾的路人。車上播放著廣播,新聞正報導著的聲音繚繞於耳。
「新聞快報:下午時分,南港再度傳出男子疑似被謀殺的命案,此案件已為本月第三起,行凶手法極為相似,警方已將目標鎖定在年輕女子,將其稱為『APP殺人魔』,據悉,嫌犯疑似專門利用時下流行之APP交友軟體─『小蜜蜂』,約出被害人,誘惑,並將之殺害。至於,是否與被害人有更深入的利益、情感上的糾紛或關聯?全案尚處於調查階段。接下來,為各位進行一則插播報導─」
刺青男子的吞雲吐霧,煙霧順著風向飄到了行經的我的臉旁,我對著男子挑逗的注視,回拋了一尾媚眼,踩著高跟鞋、一身性感華麗,走出大樓的正門口、走下髒兮兮的階梯,新聞報導仍繚繞在耳邊,皮包裡,手機的音樂聲音正響個不停。我抬手、撥弄了一下長髮,姿態曼妙地,走入了無人的一條巷口,一邊接起電話。
「哈囉,我是嘉嘉。」我一邊說著電話,一邊走向我停在眼前的一輛紅色轎車,「親愛的,我剛在忙啊,怎麼,這麼想我啊?」我挑逗地、帶著熟悉的口吻。
「想妳。」電話的另一頭,一位戴著眼鏡、樣貌樸素的男孩,正坐在電腦前,一邊回著電話,「我真是,太高興了,我在『小蜜蜂』加妳好友好久了,妳都沒同意,我還以為妳看到我照片就不理我了。」
「我的生活忙嘛。」我說,一腳跨上駕駛座,從包包拿出口紅,扶正後照鏡,塗上嘴唇,順手打開了廣播、空調。
「我看小蜜蜂上妳的資料,我們住很近耶!」男孩結結巴巴,「我們也聊了兩天了,不如,見個面,我請妳吃飯好不好?」果然,狐狸尾巴露出來了,男人啊,天下烏鴉一般黑。
「好啊。」我心裡暗笑,口吻仍一派正常,「你想約哪?」
我正專心說著電話,一位一身髒兮兮、戴著帽子的老婦,走路一副東倒西歪地,手上抱著一幅寫著「天國近了,信耶穌、得永生!」字樣的牌子,眼神恍惚,時不時便大聲地喊:「末日近了!末日近了啊!」,往我車子的方向靠近。行經我身邊,她突然一把使勁地抓住我的手臂,喃喃重複:「末日近了啊!」
我有些煩了,先是推開她,繼續講著電話,但她馬上又湊了過來,宛如攆都攆不走的蒼蠅。她渾身散發惡臭,讓人分不出那是酒味還是體味,貌似精神狀況不穩定,逢人便大聲小聲地嚷嚷。「唉。」我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,從轎車內的置物格上摸索著一塊物體,「親愛的,你說,你叫阿生對吧?」我對著電話說,「你先等我一下。」語畢,我將手機正面朝下、放置在副駕駛座上。
「末日近了啊!」老婦仍在喋喋不休。
刷─
我一個俐落的手勢,將握在手裡的物體,掃過了老婦的脖子,當我的動作一停住之時,反著白光的銳利刀子上─已沾上了濃稠的紅色。
只見,老婦瞪大了惶恐的眼,雙手摀著被割、血流不止的喉嚨,「啞啞啞」地呻吟,我接著一腳,將她踹倒在身後的垃圾堆,冷眼地,看著她從盲目掙扎、停住動作,直到,癱軟不再動。
廣播的新聞又環繞在耳邊。
「最新新聞快報:警方在今日下午二點時間,於台北市,接獲民眾報案,在一棟舊式大樓,發現一名男子陳屍在自家住宅,身上多處刀傷,該住宅的房間還發現一具年輕女屍,無外傷,疑似窒息死亡。初步證實,男子為現年四十五歲的莊榮發,本籍澎湖,女子則為莊男之女─莊小月,現正就讀高中。由於莊男的死法,與近日『APP殺人魔』的行凶手法極為相似,莊小月卻不同,詳細案情,尚待警方進一步釐清─」
我笑了笑,再拿起電話,「阿生,我們就約你家吧,地址……你就在小蜜蜂上傳訊息給我。」在掛掉電話之前,我彷彿還聽得到阿生在那一頭興奮地歡呼,儼然是個未經世事的小鬼。
「『APP殺人魔』,是嗎?這名字不錯……」我伸出舌頭,舔了舔刀子上的血,微笑。
當事人─李小姐,台北市,信義區人
天空甚為晴朗,我開著紅色的轎車,舒服地揚暢在馬路上。
我叫李嘉嘉,這輛車,是從我剛剛才殺死的那位中年男子家裡,拿走鑰匙而得來的,是的,就是發生在我剛剛走出的那棟大樓,廣播裡,新聞報導的那一位死者─莊榮發。
殺他可真是一件費功夫的事,為什麼會挑中他?因為在APP軟體─小蜜蜂中,平時一堆加我好友、密我私訊的男人裡,他最有趣。我從這人身上,嗅到了類似我的味道。還記得我們交換了電話號碼,他在電話裡對我訴苦,他近日有多惶恐,還提到什麼……食肉師?他殺了他女兒?我還以為他只是開玩笑。
直到我們相約,在他家,做完了那檔子事之後,我殺了他,才在他家的櫃子裡發現,他那早已斷氣多時,身上還穿著高中校服的女兒,好像……正是叫「小月」吧?還真是個人渣父親。不過,看來,這女娃兒的帳,記者也會算到我頭上了吧?
我開著車,手機發出響聲,貌似是「小蜜蜂」傳來了一則訊息,「是阿生吧?」我第一直覺地想,拿起一看,果不其然,是那位阿生─叫曾亦生的宅男,他家住址。
「我現在正過去你家,等我喔,寶貝。」我回了這一段訊息。
車子開到了一處十字路口,號誌亮起紅燈,我等待著,只見,一旁,有幾名穿著高中制服的男男女女,正一邊交談,一邊要過馬路。我轉開了音樂頻道,對著後照鏡撥弄頭髮、悠揚地享用起旋律。
高中生吱吱喳喳地,「小黃,你的臉色好難看喔。」其中一名女學生,說,「自從小胖跟小愷失蹤之後,你就一直悶悶不樂地。」
「有嗎?」那位叫小黃的高中男生,回,「妳多想了啦,小鈴,我是誰?黃冠宇耶!哪那麼脆弱?妳才是呢!自從小艾出事之後,妳不是說妳常常在作惡夢?」
「是啊,沈嘉鈴學姊,妳跟小黃學長,都該學一學讓自己放鬆了。」另一位女學生,拍了拍那位叫「小鈴」的女子,搭話。
三名男女,一邊談話,一邊過了斑馬線。
綠燈號誌亮起,我便踩下了油門。
高中啊……真是令人懷念的時期呢!看著那些娃兒青春洋溢,我不禁羨慕了起來,回頭想想,我是從什麼年紀,開始殺人的?輟學前嗎?啊呀,對了,是國小五年級吧?我記得那時帶我的是一位叫「王淑美」的老師,一位,精神也不怎麼正常的傢伙。
她總是嚷嚷著她在屏東任教時,教的一位患有亞斯伯格症的學生,看到了教室的天花板有「女鬼」爬行?結果那位學生後來,貌似也失蹤了,一家人都失蹤,也許是搬到外地了?總之,王老師老愛提這件事,一次、兩次還好,久了,便讓人心煩。所以我殺了當時私下跟我告白的一位男同學,發洩心情,嘻嘻,到現在,人們還以為那是意外呢!
我開車開著,抵達了目的地─阿生訊息上所傳的地址,打開門、我一腳跨下了車,一眼看去,是一棟老舊的民宅,沒什麼特色。「我到囉。」我傳送了訊息在小蜜蜂,給阿生。
「太好了!」阿生在文字上的口吻,看起來迫不及待,真是急性子。
我走上住宅的門口,按了電鈴,不一會,門便打開了,一位戴著眼鏡的宅男,站在面前,盯著我看,顯得很緊張……果然,就如我想像的樣子一樣,真沒挑戰性。
「妳就是,嘉嘉?」宅男因著緊張、結結巴巴地問,「是喔。」我嫵媚地笑了笑,回,「阿生是吧?怎麼,你要我乾站在門口呀?」
「啊!抱歉、抱歉,快請進。」阿生一發現失禮,連忙地致歉,請我進去屋內。
一踏入屋內,我便四處打量了一番。
「你一個人住?」我好奇地問,視線掃了一遍屋內的裝潢、擺設、家具,一如一般住家的擺設,平凡得很,阿生躡手躡腳地躲在我身後,仍害羞得很,「不,我爸媽出國去玩了,才暫時只有我在。」他搔搔頭,傻笑。
我順手摸到了一幅擺在茶几上的相框,拿起看看,顯然是全家福照片,「咦?上面怎麼沒有你?」我盯著照片上,只有一位老先生,摟著一位婦人,笑得很燦爛,卻沒有阿生,正感納悶。
「我從小就很叛逆,所以我爸媽一直不喜歡我。」阿生流露出了一種沮喪的神情、似有滿腹委屈,解釋,「我猜想,有時候,他們甚至寧可不要我這個兒子吧。」
家家有本難唸的經?誰在乎。
我繼續打量著四周。
「對了!我準備了DVD,還有零食,我們來看DVD好了?還有線上遊戲、LOL……」似乎是怕我無聊,他突然滔滔不絕地提起,正欲回房拿DVD與遊戲,我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,他停下、轉頭,羞紅了臉。
「邀一個女孩子到你家……還看什麼DVD呢?」我逗趣地笑,纖細的一雙手臂,勾上了他的脖子,指尖,在他的跨下來回游移,「我們……來玩,更好玩的遊戲。」我嬌嗔。
手掌感覺到了凸起,他還真容易就起了生理反應,我暗自竊笑,他儼然十足地不知所措,我頭部靠在他的胸口,彷彿可以直接聽到他跳得厲害的心臟。我脫下了薄外套,秀出黑色的性感蕾絲,與雪白的香肩,捧著他的臉頰,魅惑地,往嘴唇吻了一口。
「我先洗個澡,等我。」我輕聲在他耳邊說,我可以感覺到,他早已飄飄然到忘我的境界。
我對他回眸一笑,便走向浴室。
真是十足的宅男,我心裡暗笑。
在浴室裡,我鎖著門,一旁是被大型浴簾拉上、遮蓋的浴缸,一旁是馬桶,我盯著流理臺上的鏡子,注視著鏡子裡,自己美艷的面孔、無瑕的皮膚。我從包包裡拿出了粉餅、補起妝,又從裡頭,拿出了一把藏在刀鞘的水果刀,拉出刀刃,看著尖銳之上的閃亮,十分中意。
「可憐的孩子。」我瞇著眼、冷笑,不禁同情起懵懂無知的阿生,把玩起手中的刀子。
我轉開水龍頭,抹了點肥皂泡沫,開始洗起手,吹著口哨、哼小曲,用一旁掛著的毛巾擦乾後,順手掀開遮蔽著浴缸的大型簾子,殊不知,才一掀開浴簾……我頓時,驚恐地向後逼退、腿軟,險些跌倒。
我瞪大了瞠目結舌的眼眸。
只見,呈現在眼前的,是位於浴缸的正上方,浴室的天花板,正以麻繩懸吊著兩具屍體的脖子,一男、一女,臉上閉著眼、蒼白、毫無血色,鬆軟的軀殼,還在空中擺盪,晃呀晃地。兩者血淋淋的胸膛,腰部以下,被完全切斷,只剩上半身,內臟都還清晰可見、殘破不堪。
更令我啞口無言的是……這兩人的長相,怎麼如此地眼熟?對了,那是、那是……剛剛全家福相框上,那對恩愛的夫婦,那位老先生,與他摟著的婦人啊!
轟隆一聲!
正當我震驚之時,一陣巨響,浴室的門突然被撞開了。
我腦袋空白、渾身發抖、握緊了藏在包包裡的水果刀,冷汗直冒,吞了一口口水,緩緩地,轉過頭看─
阿生,正站在眼前,一臉蒼白地注視著我。
我見了,不禁一鬆手,包包掉到了地上,一句話、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。
只見,阿生已摘下了眼鏡,皮膚長滿了膿瘡、潰爛,滿口長出又長又尖銳的獠牙,兩耳尖得不像人類,眼白處布滿著駭人的鮮紅,著實判斷不出是什麼怪物?與方才正常的阿生判若兩人,直直地瞪著我看。
「不……」我意識到了不對勁,本能地往後退,卻發現,身處在浴室空間的我,早已退無可退。
下一秒,「阿生」撲了上來,一口咬住了我的脖子,感覺到撕裂一般的劇痛,傷口瞬間噴濺大量鮮血,「呀啊─」他抓住了我兩手,開始一口、一口地啃食我的皮肉,我竭盡渾身的力氣,試圖推開他,尖叫、掙扎,血液不斷地如水柱一般濺灑,尖叫、掙扎……
「結果……後來如何呢?」黃昏時分,在一處公墓附近、周圍杳無人煙,一位陌生男子如此地問。
我把故事說到這,突然打住。
「後續啊……」我坐在公用椅子上,點起了一根香菸,抽了一口、吐出煙霧,「知道了又如何呢?」
「好奇。」陌生男子說,「如果妳說的是真的,那既然妳現在可以站在這,就表示妳活了下來吧,所以我好奇,在那種狀況下,妳是怎麼逃出來的?」
我沒有立即回話,撇了一個眼尾,看了看男子腳跟旁聳立的兩塊墓碑,一塊貼著男性的照片,上頭寫著:「江成義」,另一塊是位女性,名字寫著:「李莉」。
「這兩位,是你很重視的人?」我好奇地問。
「嗯。」陌生男子答,「是我的兩位好朋友,他叫小江,她叫小莉,我們開車遊玩時出了車禍,只有我……活下來。」他說話時的眼神,充滿了一種無奈的悲哀。
「我始終有著愧疚感。」他說,「小江是最了解我的人了,他總愛開玩笑、愛抱怨,我卻很少認真聽他說話。那一段日子,雖然很白痴,但,很開心啊。」
「你是個重感情的人。」香菸抽盡了,我擰在地上、熄掉,撥弄了一下長髮,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「薛阿正。」陌生男子說。
「你剛剛問我……後續如何,對嗎?」我嫵媚地笑了一笑,從椅子上站起,伸展了一下胳膊,走向這位萍水相逢的男子─阿正,指尖挑逗地在他的胸膛繞著圈圈,端起他的厚實下巴。
「你不覺得……你的朋友,在下面,很寂寞嗎?」我墊腳、在他的耳根子邊呼氣,問。
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,他的心跳十分地緊湊,喘息聲因著緊張,越漸急促,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豔遇、挑逗,儼然不知所措。嘻嘻,真有意思。
他閉上眼,忘我地享受我在他的脖子、臉頰上溫暖地激吻,我的牙齒開始變長、變尖,塗得繽紛的指甲開始尖銳,眼白處開始染起了鮮紅,嘴角揚起了一種裂到耳垂的笑容。
「我並沒有,活下來喔。」我說,他聽了,正納悶地皺著眉頭、睜開眼睛,一見了我的驚人、恐怖模樣,正嚇得目瞪口呆。他想跑,我立即以無比的怪力、抓住他的手臂,我並不給他多餘時間震驚,一開張血盆大口,尖銳的牙齒,便朝他的左眼窩咬了下去。
巨大哀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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