箴落

※作者：Evon

一、

深沉的黑夜，在一棟二十層樓高的大廈，詭譎的氛圍微薄、卻真切地包圍住建築。晚間，十一點的鐘聲，敲到了第十一下，其中一樓層，某間公司行號，正人山人海、舉辦著晚宴。

一位女子與一位紳士相談甚歡，飲下手中的一杯雞尾酒，表示要去洗手間梳妝。她一入了洗手間後，打開水龍頭，令水唰唰地沖在手心、搓著肥皂泡沫，烘乾後，照著鏡子、補起妝。

叩……叩……叩……

身後，其中一扇廁所門，突然傳來敲擊聲。她轉身一看，「小姐……妳沒事吧？有什麼需要幫忙嗎？」，門的後面，敲打聲停止了，但沒有人回話，女子歪頭覺得奇怪、不以為意，便繼續照著鏡子化妝。

叩……叩……叩……

敲打聲又開始響起。

女子開始納悶，勾起了好奇之心，緩步地走上前，握住那扇門的門把，試探性地問，「小姐？小姐？」，門後依舊沒有回應，敲打聲也停止了，她的喉嚨吞了一口口水，試著轉動門把，發現竟沒上鎖？便緩緩地轉開，推開了門扇，往廁所內一瞧……

裡頭，竟空無一人。

她正覺得納悶，突然有一種第六感湧上心頭，緩緩地抬頭、往上看，剎時間，臉色一變，瞪大了驚恐的雙眼。只見……一顆女人的頭顱，正七孔流血，眼珠子冰冷冷地瞪著她，呲牙裂嘴地笑了起來。

「呀！」

她的尖叫，頓時響亮了整間女廁。

二、

五日後。

五月的正午，正炎熱得日正當中，同樣的一棟大廈，一間辦公室裡，一群西裝筆挺的人，正開著會議。正中央，坐了一位姿態德高望重的男士，儼然是公司的老闆，他此刻的表情十分地嚴肅，在座的員工、主管，都因著老闆的龍心不悅，而不敢吭聲。

「哼！」老闆重重地拍了桌子，「公司已連續半年的營收持續下滑了，養兵千日、用在一時，難道你們都沒有想法嗎？外頭現在到處在謠傳，公司鬧鬼，目擊者一再出現，這已嚴重損及公司的名譽，再這樣下去，大家都回家吃自己算了！」

在座的同仁，一個個頭低低地，不敢多說一句。

「不如……」一位職員戰戰兢兢地試著提供建議，「不如，請法師來看看吧？寧可信其有、不可信其無啊。」

「你以為公司沒請過嗎？」老闆立即便一口兇回去，「公司請了多少次法師來超渡、作法，神父、牧師也請過了，有效的話，還輪得到你在這邊事後諸葛？」

「關於這點……」另一名職員，突然舉手、插話，「顏總，既然公司已試過各種方法，仍無效益，那倒不如，再試最後一次？我有一組推薦的人選，他們在業界十分有名，不如讓他們試試看，倘若還是無效，再想下一步也不遲啊。」

「還有哪個有名的法師我沒請過？」老闆─顏總，眼睛一亮，問該職員，「那好，小戴，這件事就由你負責。如果可以徹底解決鬧鬼事件，有你好處、不用擔心。但如果還是無效……你要有心理準備，你可以不用來了。」

「是的……我明白。」職員─小戴回。

三、

時間已至傍晚，下班時段。

小戴正坐在辦公室裡，加班、批寫著公文，桌上的電話，突然傳來總機的說話，「戴經理，您邀請的那二位客人已到了，現正在大廳等候。」，小戴眼睛一亮，馬上按按鍵、答，「好，快請他們進來！」，「好的。」總機回。

不久後，在總機的引薦之下，只見，一位穿著一件T-Shirt、牛仔褲裝扮、戴著粗框眼鏡，一臉宅男模樣的瘦弱男子，夥同一位一頭染金長髮，穿了一身哥德式蘿莉裝扮，約莫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兒，二人四處張望、好奇心旺盛，走入了辦公室。

「哇啊─」男子張大了乍舌的口，說，「姊……大公司的派頭就是不一樣，設備都好壯觀啊！」

「怯，阿廣，不要沒出息！」女子冷淡地回。

「二位請二位請，有失遠迎，Amy，快奉茶！」小戴對著外頭的總機喊，對著此二人奉為上賓，「二位就是業界赫赫有名的除魔二人組─李廣，與李姿，姊弟倆，對吧？久仰、久仰。」

「哪裡，戴經理別客氣，貴公司的狀況是什麼，請您跟我們解釋一下吧。」女子─李姿，優雅地鞠躬、表示，而一旁，李廣則宛如一個不成熟的孩子，到處看東、看西，一下拿起陶瓷茶杯研究起上面的圖案，一下拿起櫃子收藏的飛機模型、把玩起來。

「啊？我以為二人應該早會算到了。」小戴歪頭、表示。

「我們是專職打怪而已……可不是算命師、更不是法師，請別弄錯了。」李姿如此回。

「啊！是、是，我的疏忽，能靠捉鬼，變成全市第一富豪的除魔二人組姊弟，當然不是我這種凡人可以理解的！」小戴笑笑地致歉。

「那是家業傳承下來的，承蒙你不嫌棄……」李姿一邊說，一邊對一旁仍跑來、跑去把玩的李廣，越加不耐煩，「阿廣！你可不可以靜一靜啊！讓人心煩意亂死了！」，語畢，她一個拳頭K在李廣的頭上，令他疼得抱頭哀號。

「那就請您開始解說吧。」李姿握著暖呼呼的拳頭，說。

時鐘上的時針、分針，正一格、一格地推移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……

「原來如此……我大概明白狀況了。」李姿坐在沙發上，雙手捧著熱呼呼的茶杯，「那麼……就立刻開始吧。」

「是！萬事拜託二位了！」小戴彎腰，表示請求。

「阿廣，阿……」李姿正打算找他弟，方才還坐在她身邊聽著戴經理的解說，不知何時，李廣已一溜煙、不見人影，「那個臭小子……」李姿咬牙切齒。

不知何時，李廣已跑到外頭的櫃檯，握起一位女職員的手，搭訕起來，「嗨，小姐，我叫李廣，可以認識妳嗎？最好再吃個飯、看看電影什麼的。」，女職員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。

「那個白痴……」李姿額頭不禁冒著青筋，走上前，擰住了李廣的耳朵，「啊！痛、痛……姊，妳幹什麼啦？」，李姿完全不理李廣的哀號，擰著他耳朵就拉著走人。

「戴經理，可以給我們一間沒有人打擾的地方做事嗎？」李姿問。

「當然、當然！」小戴說，「這樣吧，妳們就先用我的辦公室好了。」

「謝謝。」李姿點頭致意。

待小戴離開之後，李姿隨即從手提包裡，取出了一筆記型電腦，開機，開始瀏覽著資料，「我把祖先流傳下來的『鬼怪百科大全』如實輸入了電腦，很快就可以得知，以這隻鬼的特性，到底是什麼來歷……」，李姿一邊敲打電腦、一邊說。

「找到了！」李姿很興奮地按下Enter按鍵，「這麼有效率？」李廣一副無所謂的態度、答著腔。

「……」李姿看了螢幕，突然顯露一種訝異的表情，「血腥瑪麗？」

「相傳是一位英國的女爵士，生時喜好誘拐年輕少女，殺死，並用鮮血泡澡，她相信，如此一法，可維持年輕美貌。可是……英國鬼，為什麼會出現在台灣？又為什麼，會纏上這棟大廈？」李姿一手托著下巴，百思不得其解。

叩、叩、叩。

門口，突然傳來了敲門聲，「李小姐，有點事情想請教一下，方便進來嗎？」外頭，小戴的聲音詢問著。

「戴經理？我沒鎖門，請進吧。」李姿答，繼續看著電腦上的資料。

只見，門緩緩打開，小戴走入了辦公室，但當小戴一踏入這一塊領域之時……李姿突然瞪大了驚訝的眼、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對勁，「戴經理，你……」，李姿脫口而出、問。

「嘻嘻嘻……嘻嘻嘻……」小戴突然由喉嚨發出一種小女孩兒似的尖銳笑聲，一步、一步地走向李姿、李廣二人，「你們這些自稱『專家』，總是喜歡多管閒事，看來，要殺雞儆猴才好呢……」小戴邪笑地如此說，只見，下一秒，小戴從藏在背後的手、亮出了一把水果刀，二話不說，便朝李姿刺來。

「可惡！」李姿一個矯健的手撐桌子、往後跳，躲過了攻擊，小戴撞到桌角、跌了一跤，「是被附身了嗎？」一旁的李廣，很慌張地大叫，「說中文的？難道不是血腥瑪麗？」李姿驚險閃過之後，隨即心想。

「嘻嘻嘻……嘻嘻嘻……」小戴依舊發出尖銳的女孩兒聲音，一搖一晃地，緩緩站起，辦公室外頭，正在工作的職員們，因著聽到有巨響，紛紛擠在門口、交頭接耳，一瞧到底怎麼回事？

「啊─」小戴突然尖銳地狂叫了起來。

李姿一瞧不對勁，突然對著門口的職員大喊，「快疏散！」

只見，隨著小戴的尖叫，先是辦公室的燈泡一一爆炸，外頭工作區域的工具、器材逐一騰空飛舞，往有人的方向毫不留情地砸了過來，一瞬間─整層樓的員工、尖叫、奔逃，陷入了恐慌。

「呀！」

現場一片混亂。

「可惡！她好厲害！」李姿瞪著發狂中的「小戴」，不禁心想。

「嘻嘻嘻……」只見原先盯著外頭職員的小戴，又轉頭看向李姿，一個眼神一閃，外頭飛來了七把水果刀，漂浮在空中，刀尖都指著李姿，李姿的後方正身處牆角、無處可躲，「妳‧死‧定‧囉，嘻嘻嘻！」小戴挑釁似的口吻，狂喜。

「那可不見得。」只見，李姿淡淡地答。

語畢，她突然俐落地綁起了頭髮，將一身的哥德風衣服卸下、拋往空中，一眨眼的功夫，五官化上了濃烈的妝、火紅的唇色、冶豔的眼影，一身換上了火辣的熱褲裝扮，戴上一頂軍綠色的鴨舌帽，背上背了兩把交叉的長刀，神情，儼然也變了一個人，「哈哈哈哈哈哈─」這回，突然換成李姿狂笑了起來。

「慘了！姊暴走了！」李廣一見，如此驚呼，「姊只要戴上祖傳的帽子、換了裝扮，立刻就會換成另一種人格，平時的她冷靜、智慧，一旦變身之後……簡直就毫無血性可言啊！」

小戴一見，咬牙切齒，立刻眼神一使，令七把水果刀同時都飛向李姿，「婊子，死到臨頭，得意什麼啊！」小戴呲牙裂嘴地大叫。

只見，李姿拔出了背上的兩把長刀，以飛快的速度打掉兩把水果刀，閃躲了兩把，再一個甩手，用刀背把三把打飛回小戴的方向，眼看就要反刺中小戴，小戴隨即使一個眼神，三把刀子瞬間自動化為粉末、落地。

「哈哈哈哈哈─」李姿宛如變了一個人格，越笑越狂妄，「給我死吧！哈哈哈哈─」

唰的一聲！

李姿的長刀一揮，砍掉了小戴的脖子，頭顱被甩上了空中、滾了幾圈、落下，「好樣的……妳有種！」頭顱顯露出了一種憤怒到極點的表情。只見下一秒，一位女子的身形從小戴的肉身飛了出來，小戴的屍體重重地摔落到地上，女鬼正一臉青綠、張牙舞爪地攀附在牆壁上，怒火中燒，瞪著李姿、李廣二人。

四、

不知何時，職員逃的逃、跑的跑，整棟大廈，已被淨空，毫無「人」的氣息，隨著女鬼正式現身，邪惡的氛圍，更加強烈地壟罩著大廈。

「啊─」女鬼大吼一聲，伸出利爪，撲向李姿，速度超乎想像地快，李姿一個側身欲閃過，手臂卻依舊被劃開了三痕傷口，血渤渤不止，「可惡！」李姿牙一咬，再一個大翻身，揮出兩把長刀，女鬼一驚，以飛快速度奔往天花板，長刀揮空，李姿落地，喘著大氣。

「妳的刀是有靈力加持的……怪不得，妳這麼囂張。」女鬼以著一種沙啞、卻震耳的聲調，不禁表示。

「廢話什麼呢？」李姿冷冷地一笑，「下一刀……我就要了妳的腦袋。」她以長刀，指著女鬼，說。

「小丫頭片子……別不知天高地厚！」女鬼大叫，又再次撲向李姿。

一瞬間，女鬼的全身，冒出了無數的尖銳觸手，飛向李姿，李姿一個縱身跳躍、試圖閃躲，卻沒閃成，兩支觸手捲住了手上的兩把長刀刀刃，她使不上力掙脫，之餘，兩支觸手又分別捲住了她的脖子、腰部，再兩支纏住了雙腳，令她動彈不得。

「嘻嘻嘻……不是很囂張的嗎？」女鬼湊上李姿的臉龐，嘲諷，「看著妳不斷掙扎的樣子……真美妙啊！」

「姊！」一旁的李廣見了，擔心地一股腦就衝上去，女鬼只是撇頭，使一個眼色，李廣就整個人被彈飛了出去、撞上牆壁，落地不起。

「阿廣！」李姿擔心地大叫，「可惡……」她無力地瞪著女鬼，仍不停地試圖掙脫。

「嘻嘻嘻……我才不會讓妳這麼容易死呢。」女鬼嘴角一揚，用念力將李廣整個人騰空，「我要妳親眼……看著妳弟弟，死得有多慘！」，女鬼伸出了一隻手，逐漸如橡膠一般、越來越長，延伸到了李廣的脖子，一把，便以巨大的力量掐住，「就這樣……讓他窒息、讓他的脖子斷掉，哇哈哈哈─」女鬼大笑。

「……」李姿先是不發一言，見了此一情景，突然露出一種冷笑，「白痴。」她淡淡地如此說。

只見，同一時間，李廣雖然露出被掐著脖子、痛苦的表情，卻不見他的肉體有變得虛弱，一瞬間，女鬼突然意識到一件事─她身上的靈力，正在不斷地流失，「這、這是怎麼回事？那小子……在吸收我的靈力？」女鬼驚呼。

「我們姊弟都有著特異體質。」只見隨著女鬼不禁一鬆手，跌落地上的李廣，緩緩抬頭說話，「比起我姊從小就被訓練成一身戰技，我應該是最不學無術、最沒用的吧，但，我卻有一項，與生俱來的天賦……」，只見，在李廣說話的同時，他全身圍繞著一股巨大、邪惡的靈力。

李廣的肉體，開始變化，全身長出濃密的毛髮、肌肉開始脹大、撐破了衣服、褲子，指甲變成又長又尖，臉孔由人形、逐漸變形，宛如猛獸，長出了兩排血盆尖牙，體型開始巨大化，「吼─」宛如獅子一般的吼叫，一瞬間震破了無數附近的玻璃，牆壁被一個手勢砸得粉碎，一轉眼的功夫……一種巨大無比、無法歸類在任何一種現實動物的猛獸，兩腳踩地，仰天咆哮了起來。

「吼─」

「什、什麼……」女鬼被這隻巨獸渾身上下、散發出源源不絕的邪惡氣息，感到一陣寒顫、震驚。

「呵……真為妳感到悲哀。」被觸手纏住、動彈不得的李姿，突然如此表示，「我弟在未出世前，我媽就跟狼人締結了契約，所以我弟身上流有狼人的血，但他又混合了人類的基因，所以也不是一般的狼人，而是突變種。他只要吸收到邪惡的靈力，就會轉化為自己的糧食，一旦變身成為巨獸……他就只有一個目的，『進食靈魂』。」，李姿盯著女鬼那開始顯得慌張的臉，一喜，「是妳自己……喚醒了真正的魔鬼。」

「吼─」巨獸仰天咆哮著，一個揮手，又把一整面水泥牆全部打成粉末，女鬼急得把觸手飛向巨獸、試圖以銳利的尖端刺穿牠，鏗鏘一聲！巨獸的皮膚之堅硬，反令觸手紛紛粉碎。

「吼─」巨獸再一個伸手，巨大的手掌便緊緊抓住了女鬼小小的身軀，女鬼一直掙扎、試圖掙脫，卻怎樣都使不上力，只見，巨獸張大了血盆大口、露出利牙，女鬼一見，掙扎得更激烈了、不停地大叫，「不、不要，不要！放過我、不要！」

下一秒，只見，巨獸宛如原始本能一般地，開始「啃食」起女鬼，吃得津津有味，連一分一毫的粉末、分子都未有留下，「吼─」享用完「餐點」之後，巨獸又再度地仰天狂吼了起來。

「結束了……」李姿緩緩地走到巨獸的腳跟前，抬頭看著，「巨獸變身的時間，只有一分鐘，五、四、三、二……」

只見，隨著李姿的倒數，巨獸宛如一瞬間失去了意識，巨大的身軀趴在了地上、逐漸縮小，不一會兒……便恢復成了，一身赤裸、昏迷不醒的李廣本人。「真是辛苦你了。」李姿一笑。

五、

半年後。

同樣的一棟大廈，這間公司因著維修因地震﹝官方對外說法﹞造成巨大破損的工作場所，而暫時搬到其他樓層。時至已裝修完成的今日，才又搬回來，再一次會議上，顏總誇讚著生意已漸漸上了軌道，並對每一位員工論功行賞。

一樓，外頭的街上，一部摩托車正停在附近。

李姿一身哥德風裝扮、靠坐在摩托車上、看著大廈已恢復生氣，露出會心一笑。

耳邊又傳來了李廣搭訕的油腔滑調。

「啊，小姐，當個朋友好嗎？妳吃青椒嗎？不然白菜、筊白筍也可以啊！」李廣依舊一副吊兒郎當地，跟街上一位陌生正妹搭訕，正妹正一臉尷尬。

「這個白痴……」李姿額頭冒著青筋、握緊了拳頭，表示。

─完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