箴落

第十章

《愛情抉擇，True Or False？》

在一間酒吧裡，一名年輕的女子已在吧檯前的座位坐了好一陣子。她喝了第二杯調酒，那味道很酸，是一種強烈的酸，她卻喜愛。

從皮夾中取出一張紙鈔，擺在桌面上、帳單旁，跟老闆娘結完帳之後，她便像往常一樣離去。在老闆娘的眼裡，一切似乎已習以為常，她更估算，再過約莫十多分鐘，另外一位男客人也會到來。

果不其然，森緹踏入了店裡。

假日的午後，我依照往常一樣地去舞蹈團體練舞。自從上了五專之後，我參加了一家對外開班授課的爵士舞團，不過我並不是職業團員，只是繳費學個興趣。

爵士舞，是一種不同於文字的美妙，我想我現在需要多點不同的方式去抒解累積了太多的壓力。不過當我抵達現場之後才得知，今天停止練習一次，因為教學老師生日。

外至招待櫃檯，內至舞蹈教室，隨處可見端著一盤蛋糕相談甚歡的人。

我也拿了其中兩個紙盤蛋糕，一盤給我，一盤給剛剛才忙著切的人。

『怎麼了……大壽星還愁眉苦臉的？』

我把蛋糕遞向倚坐在沙發上的一名女人，問。

她是我的爵士舞老師，烏淂，我們都叫她「烏老師」。她的個性就兩個字：熱情，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她她就撲上來擁抱、抱得我害羞到不行，這似乎是她表現友誼的方式。

「她啊……跟丁大哥最近有點狀況。」

另一個女的聽了我問烏老師，上前來幫她回答，她叫「石寇廷」，舞團的正式團員，同時開了一家名叫「蝴蝶」的酒吧，我沒去過，但聽說生意並不好。

「最近……有個男的在追我。」

烏老師終於願意開了口，不過顯然她是一肚子苦想找人抱怨。

「對方家境很不錯，我雖然跟丁二長跑了很多年，但他有負債，別說我現實，說真的，誰不會為自己想？」

烏老師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現實有多重要多重要，而石寇廷則扮演著附和的角色，愛情與麵包的問題……我一點都不想過問這種就算爭執半天也絕對不會有正確答案的事情。

至少……在我聽到某個我很熟悉的名字前，我是這麼想的。

『妳說……追妳的那個男的，叫羅奇？』

我聽到烏老師幾秒前出口的一句話，愣住了，她們倒是沒發現我愣住了。

羅奇……他不是可娣的男朋友嗎？所以……他是劈腿嗎？

烏老師的正牌男友，「丁二」丁大哥，是舞團的資深前輩，目前因工作遠赴中國大陸出差，過去的時候他很照顧我，跟烏老師算是遠距離，我沒有想到……長跑很多年的感情可以這麼脆弱？

「怎麼了？你怪怪的。」

烏老師終於發現我的神色不對勁。

『喔，沒事。』

但我選擇不說。

「好啦，不多聊了，我先回去店裡上班，最近有兩個客人三天兩頭就會先後而來，我想看後續發展怎樣，先走啦。」

石寇廷開口說，並拍拍烏老師的肩膀，像是在告訴她別想太多。

石寇廷可以坦然地走，可是我卻放不下心，不光是因為烏老師，也是因為可娣。

「町……你到底是怎麼了？從剛剛就怪怪的，是因為擔心明天要告白嗎？」

烏老師問，她這一問讓我回神過來，差點忘了我一直收在包包裡的那封情書。

「別想太多，告白就跟求婚一樣，不靠衝動，你就永遠不會做了。」

「加油！如果成功別忘了請客。」

烏老師拍拍我肩膀、玩笑似地虧我。

希望如此。

然而卻沒這麼簡單。

第二天在學校，下課的鈴聲敲響，我行走在前往校內附設停車場的路途上，準備要牽摩托車。不過當我走到我停放的車位時……我卻看到了謝琳。

她的摩托車就停放在離我不遠之處，是一部非常可愛的粉色系車型。

這是天意嗎？

要我現在就把情書交給她？

我看著她忙著把包包放置在摩托車的車廂，摸索起自己包包內層夾袋中的情書，猶豫了很久，我覺得我的雙腳此刻好像黏住地面似的。

最後……我決定上前。

『不好意思……我有份資料，可不可以麻煩妳幫我轉交給專題同學？』

好爛的開場白。

她大可問我幹嘛不自己交給她們就好？

不過她沒有問，只是開著車廂示意我把東西放進去。我把情書放下的那當下，腦子是一片空白，趕緊道個謝後，就匆匆落荒而逃。

我很想保持自然，但我知道我剛剛一點都不自然。

當晚我回到家之後，開始覺得度「時」如年。我在情書上寫了我的電話號碼，在尚未收到對方的回應之前，我努力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。

我抱起我的愛犬斯利普諾，行走至浴室、轉開水龍頭，開始幫牠洗澡，洗完後我又不知道要做什麼？就開始整理房間，深怕一旦靜了下來，我又開始不安。

當我打開我的電腦中塵封已久的稿子時，我就決定要做個抉擇。

我們每天都在碰到事件，每天都在面臨選擇。

你可以很實際地選擇麵包，也可以很窩心地選擇愛情。

可以很癡心地選擇苦戀，也可以轉移目標讓自己的視野更加寬廣。

工作是如此、愛情是如此、課業如此，一切都一樣。但我們是否因為有了太多選擇，反而變得無所適從？

當選擇了一項人事物，就意味著失去了另一項可能性，是我們所要面對的太多？還是我們真能夠掌握一切？

兩小時之後，我終於感到疲憊。不過僅只是身體，我的腦子還不停地在轉，因此，我做了一個決定。

……打給好友。

「耐心等對方的回答，不要想太多，沒用，懂嗎？」

森緹斬釘截鐵地說。

這個是我早就知道的回答，但我需要有人親口來對我說出這回答。

他安撫、確定我較為冷靜之後，才掛掉電話。

這時候的森緹，正身處在一間酒吧的吧檯座位，似乎才剛到沒幾分鐘。流理臺前的老闆娘─「石寇廷」，正依照往常一樣地遞上他的調酒。

店名「蝴蝶」二字正顯眼地掛在吧檯的正上方位置，而店內播放的音樂，節奏悠揚、十分悅耳，是森緹很喜歡的一首，「未完成交響曲」。

森緹正一手持著鉛筆在檯面上一張白紙作畫，兩支手機擺在畫紙旁邊，其中一支三不五時就收到簡訊，便停下動作、回覆一下。

「這麼酸的調酒……除了那位小姐之外，這裡就只有你會這麼喝了。」

老闆娘一邊用抹布擦拭著玻璃杯，一邊說話。

她注意到森緹一直在收簡訊的那支手機，上面的內容全是甜言蜜語，只是隻字片語的內容中，訴說的「對象」似乎不是他本人的名字。

他似乎是在借別人的名義在回簡訊。

「你是因為她……才常來的吧？」

「這裡是當初她男朋友很常帶她來的地方，自從她說她男友當兵之後，她就常常自己一人來。」

石寇廷見森緹不回應，臉色卻明顯很難看。

「或許你這段時間以來所付出的，最後都將被另一個人取代。」

「即使這樣，也沒關係嗎？」

森緹作畫的手勢，因著這句，停了下來。

「快了……」

他終於緩緩開口。

「那男的就快退伍了……如果她知道他犯下的錯，她會痛不欲生，我不想看她這樣。」

「如果以後那男的再不好好對她，我也不會放過他。」

石寇廷聽了、不禁搖搖頭。

「你把委屈都往肚裡吞……那你自己呢？」

他沉默不語。

在此同時，他的第二支手機突然在這時候響起。他震驚了一下，拿起觀看後，打來的不是別人……是傅磊雅。

而且這次，是要找他本人的。

他卻猶豫了起來是否該接……

傍晚時分的公園，天色昏黃，在某一所縣立國中的附近，傅磊雅正獨自一人等在那兒。坐在一處乾淨的涼亭座椅，三不五時對著手機猛按，傳送簡訊給螢幕另一端的人。

這，是當年森緹對她告白的地方。

她之所以出現在這邊，正是在等待他，那位五年以來一直守候在自己身邊的至交好友，有時候，她覺得對他好愧疚。

尤其是當她在兩年前交了男朋友之後……她不是故意不給森緹答覆，只是她總害怕把話講破了，就會失去這位朋友。

說到傅磊雅的男朋友……其實森緹也認識。「他」曾經是森緹以前的室友，第一次見到傅磊雅，便展開了猛烈追求。

跟「他」在一起的時候，很快樂，所以即使兩人在一起之後沒多久，他就去外縣市當兵了，她還是願意等他。

偶爾軍中放假他才會回新竹，平時一律靠簡訊在聯絡。但他嚴詞禁止傅磊雅打電話給他、或是去看他，理由是軍中很黑暗，為了自保考量、低調為妙，這令她有些納悶，但「他」也快退伍了，就也不再追問、還是配合。

想著想著，一個清脆的腳步聲漸漸走進，傅磊雅抬起頭，她在等待的那個人……森緹到了，是她叫他來的，她知道他從未死心。

拖了五年了，是時候該好好面對了，森緹的表情似乎也猜測到了現在是什麼狀況。

「我喜歡你。」

「但……我不愛你。」

這就是傅磊雅的抉擇。

森緹點了點頭，表示明白，像是早就知道這個答案。心痛……終究還是免不了的吧？即使再怎麼告訴自己要若無其事、要成熟點，但這種疼痛……卻怎麼，好像刀割一般地猛烈？

隨著眼前呈現的事物、景象一切開始模糊，森緹越發覺得納悶……「碰」！一聲巨響，他整個人猛然倒落地上，不省人事……

「……」

「森緹？森緹！你怎麼了？森緹！」

伴隨著傅磊雅不斷震驚與錯愕的吶喊之後，他昏厥了過去……

城市的另一頭，我也終於收到了謝琳傳來的簡訊。

「我已經有男友了，不好意思。BY謝琳。」

緊繃已久的神經，在這一刻，終於獲得了釋放。

徹底的釋放。

可是伴隨而來的……卻是想奪眶而出的淚水。

我怎麼可能容許自己落淚？我閉上眼、大大地深吸一口氣，正打算刪除簡訊，但在點選「確定」的那一秒，我操作著手機的手指動作卻停止了下來……

我選擇留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