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
〈客人。〉
我的名字叫黃光景,是一間小牌靈異雜誌的採訪記者。三十八歲的男性,已婚,與妻子同住,膝下無子。
我的二姊大我兩歲,從臺灣的北部嫁到南部,丈夫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,兩人有一獨子,正在學中。一開始二姊只是一位平凡的家庭主婦,但因為對花卉有興趣,花了許多時間去學習、觀摩,後來甚至開了一間屬於自己的花店。
花店規模不大,小店面,大部分是在做街坊鄰居,或是附近籌辦活動的主辦單位人員的生意。
成本與利潤勉強維持得過來,因為丈夫也有在工作,下班回家後也會幫忙花店的事務,因此雖然辛苦,但這間店二姊似乎經營得很開心,彷彿找到了人生的意義。
二姊從小就很害怕「隙縫」,她總覺得隙縫中很容易藏著一些「不好的事物」,但再更進一步問她具體是什麼事物?她卻也是答不上來。
似乎是一種心理疙瘩,也不知從幾歲開始,她平時總是會有意無意去避免碰觸到有隙縫的事情。比方說開放窗口的兩道窗廉微微掀開中間的一角,或是開門的時候只留一個縫的空間與門外的人對話,這類事情她會盡量避免。家中的家具、桌子、衣櫃,與牆壁相接的縫隙,也會用膠帶徹底封住掩蓋,只要眼不見為淨即可。
她對「縫隙」的執著似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。
不過一直以來倒也沒因此發生什麼事情,她只要心理上覺得安心就好。
直到一星期前,二姊來北部拜訪我與妻子的寒舍,閒聊中,久違的姊姊面容顯得有些憔悴,我看了十分訝異,這並不像是過於勞累所導致的憔悴,姊姊也說雖然花店的工作每天都很忙,但有聘請了人手,睡眠並沒有不充足,平日作息飲食倒也正常。
說到這一段的時候,姊姊突然面色凝重了下來,從原本的健談,轉為沉默了好久。我與妻子一搭一唱地不斷地慫恿她,她才勉強願意道出究竟發生了什麼。
那一天的早晨,天色剛亮,丈夫與兒子已出門上班上課,獨留二姊一人在家中準備著稍晚即將開店要出貨的花卉。
二姊先是站立在廚房,素雅短髮,居家便服,右手不斷翻攪著電鍋中的白米與水,正在洗米。
白天從廚房窗口透入的光亮已經很足夠,所以她並沒有開燈,一部份的陰暗與大部分的光亮交錯在廚房的空間。
洗好了米,她將電鍋插上電源,關上蓋子,按下了設定烹煮按鈕。
從廚房穿過走廊之後是客廳,客廳的一個角落擺了好幾盆枝葉聳立得高高的花卉,有些綠意盎然,有些五顏六色。
二姊手腳俐落地搬起了其中一盆,快步行走向另一處房間,那些是晚一點要統一請貨運載到客戶的服務單位,有團體已下了訂單的部分。
工讀生要再晚一點才會抵達,距離開始營業還有一個小時,二姊平日就是做著這類的工作,熟能生巧,如今已十分習慣。
二姊的住處﹝同時也是花店店面﹞的正門口,採用的是傳統的拉門,因為算是有一定屋齡的老房子了,不過拉門的外側還會有自動鐵捲門,平時沒有營業的時候鐵捲門是降下的,在早上準備營業工作之前會先把鐵捲門升起,拉門也會半開,方便貨物進出。
二姊兩手有力地捧著一盆稍有重量的花卉,正一如往常地,從客廳快步前往儲物房,房屋格局上會行經正門口,她突然注意到,不知何時,有個人正躲在拉門後探頭朝向屋內觀看,對方又看一看二姊,兩人視線正好對上。
是一名陌生人,一名黝黑長髮的女性,相貌清秀,看起來很年輕,表情似乎有一點怯生生地。
「啊?小姐,我們還沒營業喔,要再等一會。」二姊見狀,向對方表示。
對方並沒有答話,只是仍睜著那一雙水汪汪的視線,直視著二姊。
「請問……是有什麼事情嗎?」二姊又問。
對方依然沒有回話。
二姊開始覺得對方很怪、又有一點無禮,口吻開始不耐煩了。
「喂,我說妳啊……」話還未說完,二姊一個手勢順勢徹底拉開了拉門,仔細一看,一剎那,二姊的面色鐵青,整個人跌坐在玄關地板上,鏗鏘一聲!盆栽也因著驚嚇而被打破。
只見,已徹底被拉開的拉門,屋外,明亮的陽光照耀之下,呈現出的,是那一位小姐飄浮在半空的頭顱。是的,只有一顆頭,與黝黑毛躁的長髮,沒有任何的軀幹或是四肢。
「年輕小姐」的視線仍舊面無表情地直視著跌坐在地驚慌中的二姊。
兩人持續大眼瞪小眼,空氣彷彿瞬間凝結了一陣子。
飄浮在半空的人頭,挑釁似地轉了一個圈,視線再對了回來,宛如一顆球似地。
沉默了一會,二姊只好壯膽地從地上爬起身,硬撐著已軟的雙腿,用顫抖的雙手趕緊將拉門關上,遲遲不敢鬆手,眼不見為淨。獨留那一顆人頭仍騰空在門外。
那一天,花店似乎休息一日。
從此,二姊更加害怕隙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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