箴落

※作者：Evon

妳明白嗎……妳我是一體兩面的……妳就如同黑夜，我就如同白晝，沒有我就沒有妳……我們永遠不可能分開……

鏗鏘！

鈍器擊中物體的巨響清脆了這條杳無人煙的小巷，清脆在那聚焦的瞳孔，也清脆在那模糊的聽覺……

「好小子！給我逮到了厚！」

朦朧的雙眼瞬間睜開。

老闆那彪形大漢般的身材正一如往常地在耳根旁張牙舞爪，他趕緊回過神洗起杯子，將方才充滿的疲憊硬是收拾了起來。

「我現在警告你最後一次，我會錄用你是看得起你，你再給我發現出任何差錯小心我隨時叫你捲舖蓋！」

等老闆離去之後，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，提提神，試圖藉著這個動作去忘掉稍早前的夢境。

店門口的鈴鐺聲響起。

一個目測年約三十多歲的妙齡女子推門進來，她一踏入這塊地方的那一刻，全身散發出的魅力就立刻吸引了全場客人的目光。

包括他。

「給我來一杯你們這裡最烈的酒吧。」

女子用一種異常沉重的步伐來到吧檯前，毫不廢話地丟出這一句。

他不禁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，她的穿著打扮十分潮流，舉手投足之間散發一種宛如黑洞般深不可測的美艷。

她身穿一套白紅參雜的連身洋裝，身材雖屬於嬌小，但那套洋裝的尺碼卻明顯地不合身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地步。

「妳可以參考看看這個。」

稍作鎮定之後，他才回答。

「咦……小弟弟，看你的年紀應該還在念國中吧？現在童工合法了嗎？」

她一副意興闌珊地趴在桌上，抬頭看了看別在他胸前的名牌，接過他送上的酒後，玩耍似的搖著杯中的冰塊。

「原來……你叫伍亞是嗎？」

他只是擦著自己的杯子，顯得一副無心與她攀談，但她似乎絲毫不受到影響，仍舊是自顧自地對他說話。

「很好……我就是喜歡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保持沉穩的男生。」

他對她的話顯得心不在焉，他杯子擦到一半不禁看了看四周，也許是太晚了，店裡的客人開始有減少的趨勢。

他隨後將焦點挪回女子身上，她將酒一飲而盡後，繼續她的滔滔不絕。

「不過也別這麼冷漠……陪我聊聊天嘛。」

「不然……姊姊跟你說個故事怎麼樣？」

她放下了酒杯，取近附近的菸灰缸，從懷中掏出香菸點了起來，時而吞吐煙霧，時而在菸灰缸上捻捻菸頭。

鏗鏘巨響！

他一個不留神，突然令洗到一半的杯子撞擊到洗碗槽，一下就應聲破裂了好幾個。

「唉呀！怎麼這麼不小心。」

「等你老闆回來看到，應該會大發雷霆吧？」

他沒有回話，只是冷眼地看了看洗碗槽後，就趕緊收拾了起來。

她像是猜透了他在想些什麼一樣，仍舊保持著那美艷而從容的儀態，取了一支店裡供應的鉛筆，在白紙上胡亂塗鴉打發時間。

「我有一個好妹妹。」

她說。

「個性就像你，沉穩冷靜、不苟言笑，但卻又討人喜歡，跟我差很多，對吧？」

「我們感情很好的。」

「我常常跟她說，她就像是黑夜，我就像是白晝，一體兩面，不分彼此，我們甚至連個性都是互補。」

她的笑談飽含興致。

「……後來生變了？」

「喲？你終於願意開尊口說話了呀？」

她媚惑似地嘴角上揚，似乎對他的有所回應有些開心。

「我們在很多地方都很相像，甚至像到我們竟然愛上同一個男人。」

「很老套的情節對吧？」

「不過我更愛我妹，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跟她搶什麼，就連我家留下的那份遺產我都可以無條件讓給她。」

她在說話的同時表情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明顯的幸福。

「那個男的並不適合我，也不適合我妹，甚至他根本不認識我們，我早早看透了這點，可惜我妹就是看不透。」

「她愛他愛到無可救藥，茶不思飯不想，我為了她好當然會勸她放棄，但她卻誤以為我是想謀奪她那份財產，甚至想奪她所愛。」

「不怪她，我說過我更愛我妹。」

她稍作停頓後，又繼續說下去。

「不過幸好，她最後總算諒解了我，我們又合好了，圓滿大結局對吧？比一些動不動愛搞黑暗的三流作家好多了。」

她依舊充滿了那樣濃濃的親和力，四周空調的溫度並未改變，但他卻不由自主地心寒了起來，神色像是有事猶豫了很久，卻又不知道該不該開口。

「……可不可以問妳一個問題？」

「你問。」

「我想知道……為什麼妳在訴說妳們姊妹倆的感情有多親密的時候……」

「……妳卻不斷在折斷鉛筆？」

女子手中的動作，頓時停了下來。

熄菸。

她不發一語的狀態先是維持了好一段時間，突然起身，從錢包中取出一張鈔票，連同小費擱置在帳單旁，隨即緩緩離座。

「我好後悔……」

「我為什麼要誤會她……」

她走到門口的那一刻停下了前進的腳步，轉頭以一種悲哀的眼神直視著在吧檯的他。

「伍小弟弟……我的伍小弟弟……你說，黑夜與白晝是分不開的，對不對？」

「分不開的……」

巨大的物體撞擊聲隨著對方的話語再度清脆在他的腦海，他的記憶隨著那一整天揮之不去的夢魘，瞬間被拉回到清晨時分行經某條巷子時偶然目擊的景象。

他趕緊重穩陣腳，注目那準備離去的女子。

裝潢典雅的店裡，物體拖移的聲音隨著女子走路的喘息聲相互交雜，地板上凌亂的血跡正隨她的腳步而逐漸延伸。

女子美艷的身影……正拖著背上連體的女人屍體，憂傷地離去……

黑夜與白晝……永遠不會分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