箴落

※作者：Evon

在某一棟辦公大廈的五樓位置，在某一間公司的茶水間，一名穿著淺灰色套裝的年輕女性─李姿，正站立在窗戶旁，始終注視著窗戶外頭。

李姿正注視著的是戶外的廣場上，一名手中正捧著籃球、站立在球場上的年輕男子。這一名男子叫「紀子房」，是同一間公司的資深職員，相貌立體、英姿挺拔，因此在女性職員中十分受到歡迎。

「姊……妳又在看那個男的了啊？」一名熟悉的男性聲音傳來，拉開了李姿的注意力。李姿轉頭一看，是另外一名男子行走進了茶水間，也一身西裝筆挺，是自己的弟弟─李廣。

「不過人家好像心有所屬了呢。」李廣行走至李姿的身旁，也凝視向窗外，說，「姊妳應該沒有忘記，我們潛入到這一間公司的目的吧？」

「因為這一間公司已經發生了六起職員失蹤案件，公司上下都在謠傳是鬧鬼，因此執行董事─邵音女士才聘請了我們進行潛入調查。」李廣的口吻彷彿是在提醒李姿別忘記正事。

「這不用你說，我也知道。」李姿只是淡淡地回話，目光仍持續注視著窗外。

在戶外，手中正捧著籃球、站立在球場上的男子─紀子房，突然意識到了附近有人影走近，轉頭看去，只見，有另外一名綁了一頭俐落黑色馬尾的套裝女性，正朝向他行走而來。兩人視線交會，似乎是熟人。

「你總是……一副很無聊的樣子呢。」馬尾女性笑了笑，說，臉龐潔白剔透。

「我正在等妳。」紀子房回，口吻十分溫柔。

「工作呢？」馬尾女性又問。

「沒關係。」紀子房說。

只見，紀子房將手中的籃球隨意扔在球場上，兩人便一邊談話，一邊結伴朝向某個方向行走。

「啊……他們兩人又在一起了。」在大廈內的茶水間，李廣不禁表示，「她好像是這間公司的總機小姐？」

李姿只是持續注視的窗外的動靜，沉默了一陣子。

「那個人……是惡靈。」李姿淡淡地表示。

第二天中午，職員的用餐時段，在公司附設的員工餐廳，寬廣的空間設置了許多長桌、長椅，數名員工都逗留在這邊用餐。其中一個座位，男子─紀子房，也正獨自一人坐在其中一個位置上，享用著午飯。

「請問我可以坐這裡嗎？」一名女性的聲音傳來耳邊，詢問，吸引了紀子房的注意力，他轉頭一看，一名女子─李姿，正站立在自己眼前，手中正端著放置了飯菜的托盤。

「請。」紀子房禮貌性地表示。

李姿笑了笑，在紀子房隔壁的空位子坐下，將手上的托盤放置到桌面上。

李姿坐下之後，視線先是偷瞄了一下紀子房的精緻臉龐，面無表情、充滿了一種憂鬱氣息。

「你還是別太靠近那個女孩比較好。」李姿假裝不經意地說話。

「那個女孩子可不是普通人喔。」李姿魅惑的表情，一手托腮，注視著紀子房，說。

紀子房先是訝異地看了看李姿，很快地又恢復到一臉平靜。

「那種事並不重要。」紀子房口吻輕描淡寫地表示。

「那個女人接近你可是不懷好意的。」李姿無法理解紀子房的反應，口吻稍微激動地再說。

「我不知道妳到底知道了什麼，不過那些事情都無所謂。」紀子房的口吻平淡，卻聽得出意念十分堅定，「我只是想見她罷了。」

「我……」紀子房不禁從座位上站立了起來。

「我對她……」紀子房的視線五味雜陳，「我喜歡著她。」

李姿瞪大了難以接受的雙眼，啞口無言。

「我愛著她，我的渴望只有她一人。」紀子房接著說，「就算……她不屬於這個世界也無所謂。」

李姿沉默了，低下頭，沒有再多說一句話。

紀子房端起了自己的餐點托盤，離開了現場。

待紀子房離去之後，李姿仍坐立在椅子上，臉上充滿了疑惑。

「愛上她？人類……對惡靈？」李姿低語。

稍晚時分，在執行董事的辦公室。

一名目測年約四十多歲的套裝婦人，正優雅地坐立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。李姿、李廣二人，正站立在婦人的面前，報告著調查的進度。

這一名婦人是這間公司的執行董事，也是李姿、李廣二人的雇用者─邵音女士。

「操偶師？」邵音女士問，口吻十分具有威嚴。

「妳是說……失蹤的職員，全部都被變成人偶了嗎？」邵音女士語重心長。

「是的。」李姿淡淡地回話，「那是一種有能力把人類變成人偶的惡靈。只要是她看中的人類，就會魅惑對方，並且藉機把對方變成人偶，永遠地留在身邊。」

「我們已經調查出對方的巢穴了。」李廣接著說，「今晚……應該就可以把一切問題解決。」

邵音女士充分了解了現況之後，先是沉思了好一會。

「也讓我跟妳們一起去吧。」邵音女士突然表示，「我也想看看……跑來我的公司撒野的鬼怪，到底是什麼樣子？」

李姿點了點頭。

當天晚上，在小鎮附近一座已被封館的體育館，館內的廣場正站立著一男一女，沒有其他人在現場。

女性正是先前的那一名馬尾女，而男性則是紀子房。兩人正在熟絡地談話。

「有個奇怪的新進女職員似乎知道了什麼。」紀子房說，「我不在乎妳的過去，我不在乎妳是誰，我只想跟妳在一起，到妳的世界去。雨零。」

「不管變成什麼樣子我都無所謂。」紀子房激動地表示。

「別、別說了！」馬尾女─雨零，情緒也開始激動。

「我、我……」雨零的眼眶開始泛出淚水。

「我都知道……」紀子房伸出了右手，輕輕地撫摸起雨零潔白無瑕的臉頰。

「這種事已經不重要了。」紀子房口吻溫柔，將女子摟入懷中，「我……我只在乎妳。」語畢，紀子房將臉部湊近了雨零，兩人的嘴唇接觸，有了深深的一吻。

脖子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感，紀子房雙眼瞪大、驚訝了一下，隨即失去了意識，昏迷，雨零扶住了懷中正要癱倒的男子。

只見，雨零的右手食指指甲不知何時突然變得尖銳，剛剛才離開紀子房的脖子。

雨零細心呵護地將昏睡狀態的紀子房身子平躺在地板上，自己則是站立起身子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不整，眼神突然變得銳利，朝向附近昏暗無光的體育館空間的某個方向看去─

只見，有三個人影從昏暗中緩緩行走而出。是一年輕女子，一年輕男子，還有一名中年婦人。

李姿，李廣，與執行董事─邵音女士。

李姿已換上了一身平時習慣的穿著，哥德式服裝，李廣也換上了輕便的裝扮。

「晚安，除魔二人組。」雨零十分有禮貌地問候，但口吻顯然具有敵意。

「先把他交給我，然後妳就永遠離開這個地方，不准再出現。」李姿直接單刀直入地表示，口吻也十分具有敵意。

「操偶師……雨零。」李姿說，眼神銳利。

雨零沒有回話，只是注視了李姿一眼，突然露出一種意味深遠的微笑。

下一秒，天花板突然落下了無數的細長鋼絲，附近的李廣與邵音女士二人，突然同一時分四肢都被鋼絲纏繞住，動彈不得。

「什、什麼！？姊！」李廣震驚地大喊。

邵音女士也被嚇了一個措手不及，兩人不斷地扭動身子、試圖掙脫鋼絲的綑綁，但絲毫無法掙脫。

「這就是妳的回答嗎？」李姿見狀，淡淡地表示，從懷中取出了一頂軍綠色的鴨舌帽子。

下一秒，李姿開始俐落地換裝。先是將一身哥德式服裝卸下、快速拋向空中，一眨眼的功夫，五官已化上了鮮豔的妝容、火紅的唇彩，深色眼影，身上提換上了短袖上衣搭配熱褲，頭頂戴上軍綠色的鴨舌帽子，背部使用束帶揹了兩把交叉的長刀，整個換裝的過程不過短短數秒鐘。李姿的眼神、性格，宛如一瞬間變了一個人，開始瘋狂大笑，「哈哈哈哈哈哈哈─」

換裝完畢之後，李姿一一抽出了背部揹著的兩把長刀，視線凌厲地瞪著對面的雨零。

「我要用最快的速度……讓妳永遠消失。」李姿冷笑，表示。

雨零見狀，意識到了兩把長刀上附有強大的靈力。

「雖然我對這個男的沒有什麼興趣……不過我也不想把他交給妳這個貪得無厭的大小姐。」雨零同樣也冷笑地表示，她的言下之意指的是此刻正昏睡在身後地板上的紀子房。

「嘻嘻嘻嘻嘻嘻嘻─」雨零突然一陣低笑。

在雨零語畢的同時，原本昏睡在地板上的紀子房，突然睜開了雙眼，但眼神空洞、沒有生氣，宛如被抽掉了靈魂一樣，紀子房站立起了身子，動作宛如機械一般。更正確地形容……是宛如被操線的人偶。

在雨零的身後，突然浮現了大量堆積的人偶。

「這個是！？」李姿見狀，瞪大了震驚的雙眼。

「這些都是我的收藏品。」雨零微笑地表示。

「除了失蹤的職員之外……還有這麼多人都被妳變成人偶了嗎？」李姿驚呼。

「妳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都遲遲不把子房變成人偶嗎？」雨零歪了歪頭，再度冷笑地詢問。

「妳這個渾蛋！」怒火中燒的李姿，雙手各持長刀，俐落地衝向了敵人。

「咻」地一聲，雨零的身影消失，令李姿的長刀砍下卻揮空，再下一秒，無數的鋼絲又從天花板落下，這次，纏住了李姿的四肢，令她也動彈不得。

「糟了！」李姿震驚。

再「咻」地一聲，雨零的身影又出現在附近。

「妳那兩把長刀的靈力再強，砍不中是沒有用的。」雨零諷刺性地表示。

李姿憤怒地一皺眉頭，刀刃散發出靈力的光芒，突然令纏繞在四肢的鋼絲一一鬆脫，在鬆脫的一瞬間，李姿迅速俐落地跳至雨零的附近，再一砍，雨零又消失而躲開了攻擊。當雨零再出現在附近的時候，她突然注意到，李姿已把兩眼無神、喪失意識，睜著機械性瞳孔狀態的紀子房的身子抱在懷中。

李姿突然一陣冷笑，像是在挑釁雨零似地。

「妳仔細地看著吧。妳最心愛的男人……現在可是在我的懷抱中喔。」李姿一邊摟著懷中的紀子房，一邊眼神極盡挑釁地注視著敵人。

只見，雨零見狀，先是沉默了一陣子，似乎也開始怒火中燒。下一秒，雨零的兩顆眼珠子開始掉了出來，再下一秒，雨零的皮膚、衣物開始脫落。

「那個是！？」在附近仍被綑綁而動彈不得的李廣、邵音女士二人，異口同聲地驚呼。

只見，雨零已完全變成了一尊木頭製的人偶，趴在地板上，「喀啦、喀啦」地蠕動、爬行著。

「喀啦─」失去意識的紀子房，似乎跟雨零人偶產生了共鳴，突然從李姿的懷中脫離，行動仍宛如機械一般，正面面對著雨零人偶，雙腳跪地。

下一秒，雨零人偶突然使用接近飛行的姿態衝向李姿，這令李姿一驚，趕緊跳開、閃躲過了攻擊。只見，雨零人偶已跳到了紀子房的身上，抱住了紀子房的身體，雨零人偶接著轉頭、也挑釁地注視起震驚的李姿。

「嘻嘻嘻嘻……妳知道我為什麼之前一直不把子房變成人偶嗎？就讓我告訴妳吧。」雨零人偶一邊發出尖銳的笑聲，一邊說。

「因為我愛上了子房。」雨零人偶表示。

「身為吸取人類負面的情感、恐懼、絕望而生存的惡靈，卻愛上了人類。所以我才無法將他變成那種不死不活的人偶。」雨零人偶緊緊地摟著紀子房，一邊說話，「惡靈與人類不同。在死亡的同時就已經失去了情感。可是現在看來，這根本是錯的。」

「喀啦、喀啦、喀啦─」雨零人偶與紀子房同時都發出大量的機械式聲響，雨零人偶開始把紀子房身上的衣物一一卸下，只見，紀子房，已完全變成了一尊木頭人偶。

「子房……」李姿見狀，瞪大了雙眼，已過於震驚。

「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─」雨零人偶持續摟抱著已人偶化的紀子房，視線仍注視著李姿。

「怎麼樣啊？李姿，他這個樣子，妳還能愛他嗎？啊哈哈哈哈哈哈─」雨零人偶挑釁地問。

李姿眼眶不禁泛淚，沉默不語。

「可是我可以喔。」雨零人偶轉而溫柔注視著懷中的紀子房人偶，「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，我永遠都是會愛著他的。他是，只屬於我一個人的。」

在意識矇矓中，彷彿看見了紀子房與雨零正緊緊地相擁、依偎在一起。

站立在附近的李姿見狀，一臉嚴肅，萌生了濃濃的妒意，現下早已怒火中燒到了極點。

「阿廣！！」李姿突然大吼一聲，朝向遠方丟出了右手的一把長刀。

長刀「咻」地一聲，先後劃過了李廣與邵音女士身上纏繞的鋼絲，鋼絲瞬間一一鬆脫，李廣與邵音女士二人皆恢復了自由。

再下一秒，長刀回到了李姿的右手。

「讓惡靈永遠消失！！」李姿再一聲大吼。

「知道了！接下來就交給我吧！」李廣突然英勇上前、挺身而出。

「哼……沒有靈力的你，想要幹什麼呢？」雨零人偶輕蔑地注視著毫無縛雞之力的李廣，「喀啦、喀啦─」雨零人偶伸出了那一隻木頭手臂，朝向李廣攻擊出靈力。

「你也變成人偶吧！！」雨零人偶大吼。

只見，強大的邪惡靈力不偏不倚地擊中了李廣瘦弱的身子。

「呵……」正被強大邪惡靈力侵襲的李廣，突然露出一陣冷笑。

「我雖然沒有什麼力量，但是我卻有一項天賦……」李廣語畢，只見，他的身體開始產生了異變。

李廣的肉體開始全身長出濃密毛髮，肌肉開始脹大、撐破了衣物與褲子，身體開始膨脹、巨大化，四肢長出了又長又尖銳的指甲，臉部由人型開始突變，長出了血盆大口與粗長獠牙，宛如凶猛巨獸，身軀已膨脹到相當於十公尺的高度。「吼吼吼吼─」巨獸一落地，就開始仰天咆哮，一記重重的拳頭就將堅硬的體育館牆壁擊打出了一道巨大的窟窿。

只見，巨獸巨大無比的姿態開始奔跑向敵人，一個巨大的揮手，就將正擁抱在一起的雨零人偶與紀子房人偶握在了巨大的手掌心。

反常地是，雨零人偶似乎已完全沒有掙扎的意思，只是更加抱緊了懷中的紀子房人偶，滿臉洋溢著幸福。

巨獸先是視線盯著握在手掌心的獵物好一會，下一秒，一口將兩人送入了血盆大口中，「咕嚕」一聲，透過喉嚨、吞入了腹中。

「吼吼吼吼吼喔喔喔─」巨獸再度仰天咆哮。

「時間到了。」站立在附近的李姿，抬頭注視著巨獸，淡淡地表示，「結束了。」

只見，下一秒，巨獸彷彿突然失去了生氣，身體開始再度產生突變、漸漸縮小，不一會，已恢復到了赤身裸體、一絲不掛的瘦弱李廣，躺在附近的地板上，昏睡不醒。

「這就是……妳們的力量嗎？」站立在附近見證著一切發生的雇主─邵音女士，仍難以置信方才所目擊到的種種，不禁表示。

「妳輸了呢，小姿。」邵音女士再注視起心情不佳的李姿，說。

「惡靈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。」李姿低語地回話，「我並沒有輸。」

「我不是指身為除魔師的妳。」邵音女士補充，口吻語重心長，「而是指身為女人的妳。」

李姿沒有再回話。

數日之後，任務圓滿結束的李姿、李廣二人，因為不需要再偽裝潛入，因此離開了那一間公司。然而至此之後，每當李姿再行經這一棟大廈，總是會不經意地多注視幾眼，內心充滿了複雜的五味雜陳。

─完。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