─再一口─
自從那件事情之後,周圍的人都說我瘋了,壓力太大,才產生的幻覺。可是不論旁人如何質疑,我卻是千真萬確地篤信,那一晚,我看到了……
當事人─黃先生,新竹縣人
高三那一年,班代籌備了一個學期的畢業旅行,因為報名的人數過少,毫無意外地,泡湯了。有些同學是基於金錢考量,有些則是明顯地意興闌珊。雖然不想去畢業旅行的人占了絕大多數,但還是有部分零星的、互相比較要好的,私下安排一趟小型、「私人名義」舉辦的畢旅。
我與張德陽、王崇愷,便是其中之一,張德陽的外號叫「小胖」,顧名思義,他的食量驚人,一日要吃七次飯,手裡隨時捧著零食,他曾在一餐之中就把五人的份量的便當、解決得清潔溜溜,有時候真令人納悶,他是哪來的零用錢,可以讓他這樣吃?
王崇愷就單純了,我們平時叫他「小愷」,很一般、不起眼的學生一個。成績座落在全班的中間位置,性格不孤僻、也不突出,總之,就是毫無特色,就跟我一樣。
也許是我們三人臭味相投,從高一開始,我們就時常一塊兒行動。但要說上是「好朋友」嘛……我也會猶豫上好一陣子,因為似乎也沒有這麼熟,我們很少會聊心事、更不會聊到自己的家庭。平時的話題,基本上都是圍繞在學校的事件,與線上遊戲。
想當然,這回的畢旅,我們也是屬於想留下一些回憶的那一部分,既然大家都開始私下安排行程,我們也不甘示弱、討論起我們的規劃。最後,我們敲定了,要去山區露營。
我們選定了在新竹的寶山鄉鄰近的一處山區,出發之前,小愷曾探查過,那兒不但適合生火、紮營,附近更是好山好水,超級適合紓解平時總是被逼著讀書的巨大壓力。
當晚,我們一邊用買來的木炭,生火、烤肉,一邊聊得不亦樂乎,話題從哪一班的女生很正,小胖暗戀過誰誰誰,到班上某個同學買了哪一牌子的限量球鞋,可說是天南地北。這一晚聊的內容,恐怕比我們同班的這三年,還要多、還要深入。
夜色進入了更深沉的時段。
熄了火之後,我們三人擠在一個帳篷,打起地舖、相鄰而睡,我是一個很容易便可以入睡的人,「失眠」二字,基本上很少會發生在我身上。這晚,我正睡到一半,卻一直有一種聲音徘徊在我的耳邊、干擾著我的夢鄉,害得我翻來覆去、心浮氣躁。
我索性張開了眼、吐了口浮躁之氣,噪音仍舊徘徊在耳邊,我這才細細一聽,是一陣「咔滋、咔滋」的發響,好像……是有什麼人,在咀嚼什麼的聲音?
我翻過了身,正想推推睡在隔壁的小愷,問他是否有聽到,卻突然發現……小愷,竟不在床位上?
「咔滋、咔滋」依舊吵著,我坐起了身,揉了揉睡眼惺忪,這才確認了,聲音是來自……正背對著我,蹲在一旁、低著頭、不知正拿什麼往嘴裡塞的小胖。
「小胖?什麼嘛,你三更半夜不睡覺,在吃宵夜啊?」我打著呵欠,問。
「嗯啊,睡一睡,突然好餓。」小胖一邊咀嚼著食物、一邊回,依舊沒有看我。
「小愷呢?大半夜的,跑去哪了?」我搔搔頭,看著小愷空無一人的床位。
「可能去廁所吧。」小胖淡淡地回。
「你在吃什麼啊?」我順道地問起,其實我也沒有很在意。
「喔,這是晚上烤肉剩下來的肉串,剛好餓、沒吃完也浪費,小黃,你要不要也來一點?」小胖問。
「不了,我現在沒胃口。」我笑笑地婉拒。
我總覺得,今日的小胖有些兒怪,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怪。尤其是他現在背對著我、在狼吞虎嚥,說話也不看著我。平時的小胖,雖然笨拙了些,但基本禮貌還是有的。這令我頗為好奇,他到底葫蘆裡在賣什麼名堂?
我一想到這兒,不禁躡手躡腳地爬上前,試著探頭,看看他到底是在吃什麼人間美味?哪知,不看還好,這一看……我嚇得跌坐在地上,瞪大驚恐的眼、渾身發抖。
擺在蹲著的小胖腳跟前的……竟是「小愷」的一顆頭,僅剩一顆頭顱,身體、四肢,被肢解得亂七八糟,腹部被剖開,「小胖」正一臉貪婪地從裡頭掏出內臟、往嘴裡送,滿口沾滿了血紅色、散發著腥臭味。
「再一口就好……再一口……」小胖一邊吃著、一邊喃喃有詞,卻宛如越吃越餓,終於轉過頭來、看著我,牙縫還塞著一條肉塊,「小黃……你要不要,也來一口?」
終於,下一秒,我顧不得抖得厲害的兩腿,硬撐著站起、拔腿就跑。在離開帳篷之前,我還隱約聽得清晰,咀嚼之聲仍不斷地徘徊。
我喘著大氣、拚了命地狂奔,絲毫不敢回頭,穿過了一片陰暗、毫無人煙的樹林,之後,撞見了不遠處的附近,有一棟小屋子,正透出明亮的黃色燈光─在這一刻,它就宛如救星。
當班的保全,正睡熟在椅子上,我拼命地敲打窗口,試圖叫醒他,他這才揉著眼睛,詢問我是什麼事。我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,並心急如焚地、帶領著他回到我們當初紮營的位置。
弔詭的是……當我們再度回到原先的帳篷之時,我打開帳篷的入口,保全的手電筒一照,帳縫的內部……早已人去簍空,「小胖」不見了,「小愷」也不見了。地上宛如刻意被清理過,乾乾淨淨、連一丁點兒的血跡都沒有。
保全見了,一臉質疑地看著我,我卻啞口無言、不知如何辯解?
從此之後,我再也沒見過小胖與小愷。
我高中畢業了,畢業典禮上,小胖、小愷也是缺席。
迄今,我始終不明白,那一晚,小胖為什麼要這麼做?他是中邪了嗎?如果我沒有及時逃跑的話,那我,也會是下一個受害者嗎?
我每每一想至此,便一股涼意竄上心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