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小藍的都市傳說—
大都會裡的街道,夜很黑,呼嘯而過的來往車輛,車燈閃來閃去,十分地吵,馬路對街的紅綠燈,一亮起綠色,一群密密麻麻的行人蜂湧向對面,其中,兩位身穿校服的高中女生,正有說有笑。
某韓劇「來自星星的你」,某某明星有多帥,班上誰誰誰的嘴臉有多討人厭,她交了一個新的男朋友,卻又覺得隔壁班的某男生對她很好,二日後的段考,她一點也不想念,這個週末,該穿什麼去夜店大玩特玩,聊天的範圍之廣,五花八門,時不時二人聊到HIGH點,還激動地又笑又跳又尖叫。
王玉婷總是扮演主導話題的那一位,她永遠是紥著一頭黑色馬尾,繡著「中山女高」的制服,永遠是燙得整整齊齊,她並非天生就是這麼一塵不染,只是至少要在人前一塵不染,她喜歡自己在別人面前是高高在上,神聖不可侵犯,對別人呼來喚去,只是那些卑賤子民該有的命運,她是這個地球的中心,是女神,所有人都該來討好她,女神是完美的,零缺點的,所以她絕對不會讓人看到她的房間有多髒亂,在發了九十多分的考卷的時候,也絕對不會讓人發現,考試時藏在鉛筆盒裡的紙條製作得有多小。
幸好,她頗善於講話,公務員的爸爸還有點錢,這讓她在學校穩坐女王的寶座,不少人都巴結、討好她,她也知道這些是巴結,只是虛情假意,反正這些只是卑賤子民,她只需要假假地應付,平常大家還不是要看她臉色?
看吶?
就像那位新來的轉學生,才轉來兩三天,也不懂得拜拜碼頭,平常就只知道讀書、做自己的事,真不會做人!還矮矮胖胖的,看起來就一副好欺負的樣子,這種人不給她點教訓,怎麼說得過去?
所以隔了數日,轉學生就發生了被不知名人士反鎖在廁所裡,關了一天一夜,沒人發現,隔日一早,校工尋校時,才發現一直在呼救的她。
真爽!
王玉婷總是對著自己的「傑作」很有成就感,縱使鎖轉學生的事情不是她本人去做的,不過也是她跟好姐妹大肆捏造轉學生的八卦,好姐妹基於義氣相挺,而幫她出頭的,某方面而言,也算是她間接去做。
謊言,真好用。
只要說得義正嚴詞,有一套合乎情理的邏輯,沒有人會去真的探究這番話是真是假?這道理,她很小就明白了。
「欸欸!玉婷,妳看妳看,我去種睫毛了耶,自不自然?」
另一位女生─「林宜君」,推了推王玉婷,興奮地問。
林宜君是王玉婷的頭號跟班,最要好的姐妹淘,當然,檯面上要裝得像是最要好,是至交、相見恨晚。
不過也是條狗。
王玉婷總是這麼想。
「好自然喔!妳去哪家做的啊?花了多少?」
王玉婷靠上前,仔細盯著林宜君的眼睛看,說。
「嘿嘿,妳猜。」
林宜君笑。
「是那間店嗎?」
「對啊對啊!就是那間店,妳好厲害喔!我跟妳說,因為我有認識的人介紹,所以對方有算我便宜喔,真是賺到了!」
林宜君顯然很滿意。
兩人繼續邊走在回家的路上,邊天南地北地聊,雖說只是一條狗,不過跟林宜君聊天其實還滿投機的,王玉婷就跟她住得不遠,除了每天放學,二人都會一起回家之外,偶爾早上也會接到林宜君打來,問她要不要一起上學?平常,林宜君就是一副傻大姐樣,但誰不知道,林宜君只是裝傻,其實滿肚子的心機,真是大智若愚……不不,用大智若愚來形容,恐怕太抬舉她了。
「欸欸,玉婷,妳知道那個傳聞嗎?」
「就是那個啊,那個傳聞,現在大家在學校都在傳的……」
林宜君又推推王玉婷的胳膊,問。
「什麼東西啦?」
王玉婷一向對賣關子最沒有耐心了。
「『小藍』啊。」
「就是那個都市傳說。」
林宜君刻意緩慢了口吻,說。
「小藍?誰啊?班上有這個人嗎?」
「不是啦!」
「傳聞啊……只要在大概深夜時分,走在路上,一定要時時注意路上還有沒有燈光,路燈、車燈,什麼都好,盡量走在有光照得到的地方,因為小藍喜歡絕對的黑暗,很討厭光亮,一定要有光,不然,小藍就會趁機把妳拖走喔……拖到哪裡,下場怎麼樣,就沒人知道,但據說被拖走,就再也回不來了……」
「赫!」
說到一半,林宜君突然大喊一聲,王玉婷被嚇了一跳,差點跌倒,驚魂未甫,稍回了神,狠狠推了林宜君一下,只見林宜君捧腹笑個不停。
「真是的!妳很討厭耶,妳嚇我幹麻啦?」
王玉婷抱怨。
「好啦好啦,不鬧妳了。」
林宜君還笑到岔氣。
「講真的啦!那個傳說是真的還假的啦……我最怕聽這種鬼故事了啦。」
王玉婷說。
「我哪知道?我也是聽人講的,小藍最近可紅的呢,大家都在講她,據說她是我們學校以前三年級的,以前在班上人緣不好、備受欺負、霸凌,功課也不好,每天活得很不開心,終於有一日,被校工發現,她一早在自己的教室裡上吊了……聽說,死狀很可怕。」
「不過那是七年前的事了,都市傳說嘛,故事而已,聽聽就好。」
行到一條交叉巷口,兩人的家是分別往不同的方向,林宜君便笑笑,跟王玉婷揮揮手,表示拜拜。
「那我先回家喔,明天學校見!」
「好啦,死傢伙,突然說這種鬼故事嚇我。」
王玉婷碎唸。
林宜君做了個調皮的鬼臉,便背著書包、跑著離去。
「討厭的傢伙。」
王玉婷心裡一陣發毛,不禁白眼。
夜色越來越深了,約莫進入了晚上十點左右。
王玉婷繼續走在回家的路上,都怪那個死林宜君,害她現在心裡還是毛毛的,回家一定要好好大吃宵夜壓壓驚,喔!對了,還有要減肥?管他的,改天再減啦!她心想,不知不覺地 便走到了第二個交叉路口……
王玉婷突然停住了腳步。
平時要回家的必經路段,是左邊這條巷弄,這條巷弄有點長,都是住宅、沒什麼店面,這個時間,戶戶也都門窗緊閉,毫無生氣,也很少會有人走在上頭,就偶爾可能也是下班或下課的路人,一個兩個,但平時都會有幾盞街燈,讓它顯得不那麼可怕;
右邊這一條,就完全是往另一種方向,雖然也是可以回家,但相當於是繞上一大圈,跟左路比起來,右路要多花上至少三十分鐘的腳程,一般而言,白痴才會去走右路。
可是今日……狀況卻有點兒不一樣了,平時總是燈火通明的左路街燈,今日好像是都壞掉了?左路上,是一片烏漆抹黑,伸手不見五指,讓人覺得好像走進去,就馬上會被黑暗吞沒,格外可怕。
特別是剛剛那個死林宜君才講了一個鬼故事……鬼才會想要走在這條路上,王玉婷盯著黑鴉鴉的左路,不禁內心抱怨。
「有沒有這麼倒楣啊?」
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右路走去,一路上,口中不停地碎碎唸「死林宜君、死林宜君」,想藉此壯壯膽,掩飾心裡的害怕。
走著走著,似乎有些不對勁,但王玉婷倒也說不上來,但她並沒有停住走路的速度,或往身後張望,應該說,她是刻意裝作沒事一樣。
再走了約莫十分鐘,不對勁的感覺始終如影相隨,她可以聽得到偶爾有很微小、很微小「叩叩叩」的聲音,從身後傳來,不明顯,顯然有些距離,但她還是發現了,這聲音已跟了她十多分鐘……有人在跟蹤她?王玉婷腦海裡第一個浮起了這個疑慮,她不敢往身後去看,尤其當剛剛才聽了一個鬼故事的這個時間點,幸好四周燈火通明,不用擔心有沒有所謂的「小藍」。
也許只是剛好也跟她走同一條路的一般路人呢?王玉婷覺得也不排除這可能性,但無論如何,她還是趕緊加快腳步,只有趕快回到家了,她才能真正安下心來。
王玉婷越走越快,但又刻意不用跑的,只是儘可能地加快「步行」速度,因為用跑的也太明顯了,但不論她如何快步行走,「叩叩叩」的聲音始終迴盪在耳邊,她心一急,便想在前方巷口的轉角處,立刻用跑的跑回家……
說是遲那是快,當王玉婷一轉角的那個剎那,突然被腳一蹬,感覺腳底板騰空了一秒,隨即一摔,整個人直接往前方撲倒,下巴撞擊到柏油路,疼得厲害,頃刻間,原本燈火通明的環境,光亮莫名通通熄滅了,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,再下一秒……王玉婷感覺到,有人正很用力地在拉扯她的右腳。
她急了,喘著大氣、冒著冷汗,顧不得下巴還在疼痛,使勁地用左腳去踹、去踢正在拉她的右腳的那個「人」,因著四周是一片漆黑,她看不清楚那個「人」到底是長什麼樣子?她只求趕快脫身,不停地踹呀、踢呀,使勁地往前爬,終於,下一個用力的踢擊,讓「那個人」一不小心、鬆了手,她趕緊抓緊機會,一個爬起,就死命地往前衝。
王玉婷跑在黑暗裡,喘得上氣不接下氣,都不知跑了多久,內心反覆推敲、一問著自己到底碰到了什麼?該不會是小藍吧?怎麼可能!那只是鬼故事啊,她怕歸怕,只是因為不喜歡怪力亂神,但她知道,歸咎給「鬼」,這種事有多荒謬?遇上變態了吧!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。
好不容易跑著跑著,來到了下一條街,遠離了街燈壞掉的那條路段,燈火通明的亮光,就好像救贖一樣地灑在王玉婷的臉上,她這才停住了腳步,兩膝彎曲、微蹲,兩手撐著稍作休息,氣喘吁吁,看了看身後的一片黑鴉鴉巷口,感覺上,似乎沒有人追上來,這才鬆了一口氣。
「傳聞啊……只要在大概深夜時分,走在路上,一定要時時注意路上還有沒有燈光,路燈、車燈,什麼都好,盡量走在有光照得到的地方,因為小藍喜歡絕對的黑暗,很討厭光亮,一定要有光,不然,小藍就會趁機把妳拖走喔……拖到哪裡,下場怎麼樣,就沒人知道,但據說被拖走,就再也回不來了……」
王玉婷突然想起了林宜君的一席話。
「這邊到處都是光亮……應該就沒問題了吧?」
她不禁心想,不管那個都市傳說是真是假,不管是不是傳聞中的那隻惡靈,這樣想,至少她多少安心一點。
一雙枯瘦黝黑、髒兮兮的手掌,突然從王玉婷的腦袋後方、從黑暗中伸出,王玉婷還正在思考、來不及反應,那雙手掌突然就以巨大的力道,掌握了王玉婷的頭,王玉婷瞪大了瞳孔,還來不及驚嚇,一道女子的口吻,突然輕輕、柔柔地靠向王玉婷的耳朵旁邊,說話。
「我、騙、妳、的,嘻嘻……」
聲音很熟悉。
很熟悉。
王玉婷瞪大了瞳孔,額頭不斷墜下冷汗,控制不了顫抖不停的全身,身體像是僵固住了,喉嚨嚥了一口口水,戰戰兢兢地,眼珠轉往耳朵旁邊、說話的源頭,緩緩看去……
「林宜君」的臉孔,正披頭散髮,一臉髒兮兮,斜瞪著王玉婷,與她四目相對、大眼瞪小眼,紫紅色的嘴唇,不知為何,變得毫無血絲,因著「笑容」,上揚揚到快接近了耳垂,形成一種極不符合常理的弧度。
王玉婷看著「林宜君」正瞪著自己的眼睛,喘得更急、更厲害了,那雙掌握著王玉婷腦袋的手掌,漸漸使勁,王玉婷的眼眶蹦出了淚水,不斷透過眼神,試圖傳達出強烈的求救訊息,她想大聲呼救,卻突然發不出聲音,只能聲嘶力竭地發出「啞啞啞」的微弱喊叫,極其微小。
一瞬間。
「林宜君」的手指一用力便把王玉婷的右邊眼球,從她的臉孔上、眼窩上,硬生生地挖了出來,紅色血液先是噴向空中,接著渤渤地流下了王玉婷的右臉頰,她還來不及哀號、來不及掙扎,突然再度感覺到腳底板一騰空,「林宜君」便把她整個人往後方的黑暗巷弄中拖去……
在一處毫無人煙、毫無光亮,一片黑暗的巷子裡,隱隱約約,似乎有一位女子正蹲在垃圾桶的旁邊,「咔茲咔茲」地在狼吞虎嚥、吃著東西,女子披頭散髮,長長的髮絲沾滿了污垢、凌亂不堪,只穿了一身白色薄紗,但衣服卻也是東破、西破一個洞,沾滿了髒污、渾身惡臭,以兩腿大開的姿勢,駝背蹲在那兒,享用著地上躺著的「食物」,不知是餓了多久?
謎樣女子的臉上,還掛著半片「林宜君」的面皮,薄薄的一片,懸掛在半空中,女子卻似乎不以為意,吃完了肝臟,緊接著又伸出枯瘦的右手臂,在「食物」被挖空的腹部裡,東掏掏、西摸索,找到了疑似是肺的形狀,便裂嘴一笑,使勁一扯,便掏出、往嘴裡塞。
「軀體」的數公尺處,不遠,只見王玉婷的頭顱,正被隨意棄置在幾塊廢紙箱旁邊,兩個眼窩被挖空、頭髮被拔得亂七八糟,右腦勺被整個剝掉,宛如剝蛋殼一樣的微妙切口,汁液、血液,沾了滿地,惡臭不已。
「咔茲咔茲」的滿足聲,繼續貪婪地響徹在黑暗……
「傳聞啊……只要在大概深夜時分,走在路上,一定要時時注意路上還有沒有燈光,路燈、車燈,什麼都好,盡量走在有光照得到的地方,因為小藍喜歡絕對的黑暗,很討厭光亮,一定要有光,不然,小藍就會趁機把妳拖走喔……拖到哪裡,下場怎麼樣,就沒人知道,但據說被拖走,就再也回不來了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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