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甜味的拿鐵
※作者:Evon

第一章

回憶的D大調。



「先生……」

「請問要點些什麼呢?」

女店長一身綠白相間的制服、烏黑的長髮,站在櫃檯內側、親切地問,聲音柔軟輕細,透過店內昏黃的燈光渲染,令美麗的她顯得更加迷人。

『跟平常一樣就可以了。』

我從錢包取出一張百元鈔票,說。

這家Starbucks位在新竹火車站的對面,開幕不到一個月,我卻已經成了常客。

我一直很愛去咖啡廳,喝的不光是咖啡,也喝氣氛。

每每總是與三五好友來這家店,固定點我最愛的冰Latte,有時會聊到都打烊了才離開。

這儼然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。

這家店的店長是一年輕女子,人很溫柔,看上去比我大上三到四歲左右,精緻的五官幾乎遠勝許多螢光幕前的女明星。

這種美已經到了很難找到辭彙可以形容的地步。

「讓開讓開……美女就是要帥哥出馬才會有用。」

這就是森緹,很有自信,也很自戀,口才流利、活潑健談,常弄得你哭笑不得,又恨不了他。

「去啊……我等著看你被人家甩巴掌。」

這就是勒,一針見血,凡事冷靜,任何事情都是考慮周全,總是在你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給你一記回馬槍。

「天下烏鴉一般黑……男人果然很白目。」

這就是可娣,女強人一個,可以很容易受傷,也可以很容易堅強,而一旦振作後的強悍是超乎想像。

那……如果是那個人呢?

如果那個人現在還在的話,她又會有什麼反應呢?

我想她一定會直接拿起桌上的雜誌捲成一團,狠狠地朝森緹的腦袋敲下去吧!再來勒跟可娣會被逗得樂不可支,又顧著形象而不敢笑出聲吧。

是啊……這,就是她啊……

夜晚。

街上的霓虹燈在黑暗中顯得特別耀眼,美麗中更夾帶了濃厚的感性因子。

我一人坐在Starbucks的二樓,一個靠窗的位子,穿了黑色襯衫搭配牛仔長褲,綁著自以為藝術的偏短馬尾,手指忙著敲擊筆記型電腦的鍵盤打字。旁邊擺著一杯未喝完的冰Latte,不時看一下窗外夜景下的人來人往。

耳邊傳來的是帕海貝爾的D大調卡農,緩慢的旋律開始進入了輕快的部分,沉醉在樂聲裡,我的手指不停在記錄生活的點滴。

不知道打了多久小說,我整個人趴在了桌上。

眼皮覺得越來越沉重,忍不住疲累地小睡片刻,半夢半醒之間,幾秒鐘前打的文章內容,卻一下一股腦地湧上腦海……

那年,我剛上國中。

過慣了國小的天真無邪、自由自在,一進了國中突然變得好多規定,令原來期待國中生涯的我,整個後悔我的期待。

我的名字叫王町。

一個剛滿二十的七年級生,當然,我指的是現在。

新竹人,我是客家人不過卻不會講客家話,目前在芎林就讀五專五年級,一人居住在外。

我喜歡觀察、思考,卻也很容易過了頭而想太多,我喜歡喝Latte,也喜歡把我的想法化為文字。

不過有時候,這就像是一種毒品。

灰暗的想法往往有一種吸引力,即使你跳脫了讓你痛不欲生的環境,卻還是很容易無法自拔,我們就像是不斷被一鞭一鞭的打在身上。

不過下鞭的人是我們自己。

是我們忘了該怎麼快樂?

還是我們保護自己過多,愛不了別人,也愛不了自己?

我有時會在咖啡的倒影前問著自己,我到底……渴望些什麼?

好久以前的事了,記憶卻清晰得好像是昨天才發生。

從我眼前消失的身影,從我手中流逝的味道,無止盡的遺憾,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占據了我的心房,那天的黃昏,夾帶的落寞,令人揮之不去……

這是一段……無法抹滅的回憶。

熟悉的旋律,卡農的節奏好像是在同一時間響起的,我在這裡,想起了某些事情……

「欸……欸。」

「你有沒有……喜歡的人啊?」

國中,寬敞的教室裡,課堂上,台上的理化老師正口沫橫飛,我當時留著平頭、一身卡其色制服,坐在最不起眼的左後排倒數第三個位子,我後面的一個男生﹝同樣也是卡其色制服﹞從剛剛就一直在推我,竊竊私語。

他一臉好奇樣,不過我不是他第一個問的對象。班上早已有過半的人口都曾體驗過他的「審問」。

這個人叫方森緹,跟我同班,我在國中時候少數很談得來的死黨,熟到快爛掉的那種。

他是全校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,不過這是因為他活潑到走到哪裡都語不驚人死不休,這點跟我形成強烈對比,未來立志當老師,標準的適合人選。

雖然才只有國二,但我們基本上三年都是為了要對抗聯考這名大Boss,戰戰兢兢、情緒緊繃成了我們的每日小菜,與森緹互吐心事便成了抒解的一種方法。

『問這幹嘛……』

我小聲地回問身後的他。

「我想知道嘛……快說啦,我保證保密。」

他一邊請求一邊拱起兩掌、合十,故意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,每次他要說服別人的時候就一定會使出這招。並不是我忌妒,但身為單眼皮一族的我,強烈覺得他是在跟我炫耀他的一雙大眼睛與深邃的雙眼皮。

我忘了說,他同時也是一個很八卦的人。

「你們兩個!在竊竊私語什麼?」

台上一聲雷厲風行的吼聲嚇得我們立刻端正回坐姿,擺出一副看書的樣子,定神一看才發現老師在罵的是頭兩排也在聊天的女生。

這個人是我們的理化老師,外號凶神惡煞,因為他是以體罰出了名,有學生曾被打到住院一個禮拜,這令我們每個人都相當愛惜生命。

「欸……你還沒回答我。」

待凶神惡煞又回頭寫黑板時,森緹又推了推我問。

「不然……你使個眼色,讓我知道就好。」

我被盧得已經很無奈,又有些不耐煩,猶豫了一下,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往某個方向的位子使了個眼色。

「是……她?」

他也往我看的方向看去,愣了一下。

她……傅磊雅,班長,當時留了一頭俏麗的短黑髮,就像每個班上總會有一兩個,又美、人又好、功課又名列前茅,完美到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的人。

她充滿書卷的氣質與溫柔,舉手投足無不吸引我的注意……但這樣的人,吸引的當然不會只有我一個。

人對初戀總是笨拙的,不過我還多了消極,一堆人追的傅磊雅,追求者隨便挑一個都是比我高、比我帥、功課比我好,我實在不覺得我有什麼希望。

「妳再說一次試試看……」

「賤女人!」

突如其來地,一道嚴厲的咒罵聲把我從夢境硬是拉回了現實……

只見講台上,體型高大的凶神惡煞正手持藤條站在那裡,而他面前站了一名黝黑瘦小的女生,手臂上有一道還在發燙的紅色痕跡。

這名女同學雖然脹紅了臉、淚流滿面,卻很有膽子地回罵回去。

「怎樣、我就是要講!」

「我哪裡惹到你了,打死別人你就過癮嗎?你變態啊!」

「妳再說!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敢揍妳,退步十分還敢頂嘴!」

凶神惡煞氣得又抽了她一藤條,她痛得整個身子縮了一下,退後幾步。

「噁心的死廢物,你為什麼不去死死算了!」

女同學這話一出,在場的全班同學都頓時愣住,鴉雀無聲。

我們知道……這下情況一發不可收拾。

接下來……教室上演了一場激烈的追逐。

凶神惡煞發了瘋似的追打女同學,一張又一張課桌椅被踹翻、掀掉,位子上的同學杵在旁邊不知道該怎麼辦,女同學則是一邊逃命,一邊不忘回罵。

我們完全不知所措……直到不久後,一名又一名辦公室的老師聽到爭吵聲,趕緊衝進來拉開兩人。

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里,所以這件事不久後就整個校園皆知。

女同學的家長找了民代,開了記者會,校方則認為凶神惡煞嚴歸嚴,卻教學認真,所以雙方在記者會上又再上演了一次火爆場面。

不過一個月後,凶神惡煞還在教理化,女同學也沒有轉學,跟以往有差的地方只在於兩人都互相不會講話,我還以為只需要半個月就會像沒發生一樣。

後來,我曾經在某個場合再度碰上這名當時不熟,卻印象深刻的女同學,不過那已是許多年以後的事了……

時間飛梭得很快,一年過去了,我們升上了國三。

依照學校的傳統,最後一年要按照學業成績分班。

我還是跟森緹同班,不過傅磊雅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級。

也就是在這個時期,我也成了體罰下的受害者,只不過下手的人是我自己,每當看到傅磊雅身邊又跟了一個有說有笑的男生,我就覺得我什麼都比不過人家。

一昧的單相思……真的很煎熬。

思念……有終點嗎?

依稀曾經有個人問過我這樣的問題,好像……我不記得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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