箴落

第三章

《戲中戲。》

在學校的禮堂。

這裡是我們平常開朝會的地方。

一男兩女正站在舞臺上排演著一小時後要彩排的台詞。前腳才剛踏入禮堂，睡過頭的我以為我會遲到，不過還是早到了一分鐘。

當然，我知道是在危險邊緣。

「你來啦？町，這給你，劇本又有些修改。」

方森緹一看到我就說，遞給我一疊新的劇本。

我們明天就要公開在校外的人面前公演，演的是歌劇魅影，不過從頭戴金色假髮與穿了一身洋裝的森緹看來，可以得知我們演的是搞笑版。

原本只是校慶我們負責娛樂大家的一個主意，誰知道好死不死教育部會有官員來參觀，希望我們再演一次，這次會開放全縣市免票入場。

這下好了，每個人都很緊張。

「不對不對……」

身為克麗絲汀的森緹對著一個講錯台詞的女生說。

「妳今天是怎麼回事啊……一直NG，之前妳都很順的啊。」

在森緹身旁對戲的兩個女生，一高一矮，高的叫高芙恩，矮的叫馮喬芬，她們是校內的八卦二人組，而NG的是高芙恩。

「對啊……芙恩，我覺得妳今天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。」

馮喬芬也忍不住問。

喬芬是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人，不是我們刻意排擠她，不過不知道為什麼，就是很容易忽略到她的存在。她的一切都非常平凡，成績中等、體育中等，性格沒特別耀眼之處、但也沒討人厭之處，因為太平凡了而顯得不起眼。但事實上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。

相比之下，高芙恩就完全相反了。她太過高調、太過活潑、太過耀眼，似乎生來就是屬於在交際圈中穿梭自如的人。搭起這性格截然不同的二位妮子的友誼橋梁的，則是她們都有著對八卦十分敏銳的嗅覺。

「沒事……我會有什麼事？」

「繼續繼續！」

高芙恩顯然不願正面回答，又一副三八口吻說。

其實我們都知道高芙恩最近狀況不好，家境清寒的她最近正跟學校另一人競爭一份優渥的獎學金打工機會，而她很需要這筆錢。

她跟她男朋友也不順，她總是怨她男友是大木頭，乏味、不浪漫、不貼心，可她男友也著著實實是個粗人。

「當然……每天都有愛情的滋潤妳會有什麼事？」

森緹三兩句就逗得高芙恩與馮喬芬哈哈大笑。

果然是能言善道的他。

『其實男主角也快到了……我們乾脆先彩排吧？』

我說，其實我是想趕快結束趕快回家。

順便一提，我口中的男主角是個女生。

正當我們還忙著你一言我一語，禮堂的門又在這時被打開，只見一名穿了十分時髦的紅色短袖上衣、搭配牛仔短褲，秀髮烏亮、臉蛋白皙的女子，拎著提包、走了進來……

「對不起，我遲到了。」

女孩不斷對我們鞠躬道歉。

「馥麗佳……我的魅影啊，我們等妳是天經地義的啊。」

森緹話都還沒說完，她就突然一個箭步上前，用包包甩了一下他的頭，連我看了都覺得好痛。

「豆花妹……我的音樂天使，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？」

馥麗佳微微笑說，不過那種笑只會讓人不寒而慄。

「豆花妹」是麗佳對森緹的專屬綽號，因為她覺得森緹白得就像豆花，男生女生都吃得開的森緹，唯獨只對她沒轍。

全員到齊後，我們終於可以開始彩排，不過高芙恩還是狀況連連，雖然每個人都有注意到，不過麗佳看她的眼神，似乎格外地微妙……

這是一個很需要辨別真實與謊言的世界。

小至學校，大至社會。

人在表面上所講的話，往往都會有其背後的意思，不知不覺，我們漸漸無法分辨什麼時候該多些敏銳，什麼時候是想太多？

在愛情裡面……我們會不會也需要孫子兵法？

有一家私人企業為了鼓勵體育績優的學生，提供了一份獎學金很優渥的打工機會，全校通過甄選的只有兩個人，一是高芙恩。

另一人……是吳勒。

他正坐在這家公司的會客室裡，做最後一階段的面試，而替他面試的，是一個穿著西裝、打著領帶的禿頭中年人。

他知道，他的戰爭現在才要開始。

「請告訴我，你為什麼想要這份工作？」

標準的煙霧彈。

主要只是要看你怎麼表達自己。

他開始侃侃而談，陳述自己的想法、自己的願景，不過他心裡明白，這些有七成都是廢話，不過只要講得有自信就可以說服於人。

「如果有一間公司待遇比我們更好，更輕鬆，時數更少，你會不會離開的考量是什麼？」

「我不會。」

他第一時間回答，而且斬釘截鐵。

接著他才述說為什麼不會，當然，理由隨他講。

因為他知道這個問題不能有猶豫。

就這樣，接下來的問題一道接著一道，他也一一見招拆招，當他走出這家公司的那一刻……他知道，他會錄取了。

民國八十八年十月，這天是舞臺劇公演的日子。

禮堂的觀眾席人滿為患，表演場內側的後臺，我們一切都準備就緒，可是高芙恩的狀況還是很不穩定，我們都很擔心。我稍稍掀開後臺的布簾，看到的是滿滿的人潮。

我們決定硬著頭皮上場了。

我們的表演都很到位，偶有人講錯台詞，也都圓得回來，偶爾可聽到臺下有人說，以國中生來說，我們算OK了。

在一場紙做的水晶燈掉下來的戲碼之後，終於，要輪到高芙恩上場了。

平常三八又八卦的她，似乎也出錯出到膽怯了，我們只希望她能放輕鬆就好。

只是當高芙恩一踏上舞臺後，全場的燈光突然熄滅，陷入一片黑暗，只見到處是驚慌與疑問的聲音。

突然一盞燈光亮起，令眾人傻了眼睛。

一道從天花板打下來的燈光打在黑暗的觀眾席，精心排列成「I LOVE YOU」幾個字母，下一秒，只見一男人從觀眾席的階梯走下。

是高芙恩的男友包德，他雙手捧著一束花，從黑暗走入了光亮。

「包德……」

芙恩突然喜極而泣。

每個人都對這一幕感到錯愕，但我卻注意到，只有麗佳好像一點也不意外，反而在遮掩著嘴角的微笑，我想，我懂了，我知道這是誰安排的。

當然，舞臺劇毀了。

不過我想毀得值得。

而唯一缺席的勒，果不其然，隔天他就接到了錄取通知。

他一早就來了這棟宏偉、壯觀的巨大建築、這家公司的一樓門口，按了電梯。

當電梯開門的那一剎那……他卻突然猶豫起要不要踏進去，他想起芙恩是真的急需這筆錢，重點是，他只是想追求贏的過程。

他陷入了一種兩難的猶豫……

數分鐘之後，他關上了電梯，他沒有進去，掉頭就走。

人生就是這樣。

也許很多事你無法分辨真假，但無論如何，那都是過程，你可以執著去看清，也可以改變自己的想法。

而不論變得如何，這，就是他。